兒童意外，怪媽媽沒牽手就可以結案？

by 有仁

很多兒童發生意外時，新聞下方的留言區，總會看到一堆網友留言：「都是因為媽媽沒有牽手，才會發生這種事。」每次看到這種留言，都好奇難不成這些網友能順利長大，都因為從小跟媽媽手上粘了3秒膠直到大學畢業？

再說了，為何總只檢討媽媽？從最近的風箏節事件（新聞 女童被風箏捲上天他一跳抱下 憲兵退役男現身還原現場），到之前的小燈泡事件（維基百科內湖無故冤殺事件）、吊橋墜落（新聞 1歲兒奧萬大墜橋亡　酸民二度傷害！父慟「再來當我們小孩」）等等事件，一堆留言都怪媽媽不牽手，很奇怪，家長通常有兩位，為何都沒怪爸爸沒有飛撲相救？

帶小孩的媽媽，是全民都想教育的對象

帶著孩子的媽媽，真的很容易引來各種指正和指教。我曾帶著女兒去幼稚園的路上，女兒因過敏打了幾個噴嚏，就引來一位坐著輪椅的老奶奶跟了幾條街，直到女兒進幼稚園門口才罷休，沿路一直責罵我沒有照顧好小孩，為什麼不給小孩穿外套……

又有一次，小孩因不肯穿襪子和內褲上學，沿路大哭，又引來一位阿嬤跟著我們一路，嘴裡一直念：「妳這做媽媽的怎麼忍心讓小孩哭，我聽了都不忍心耶，我一定要弄清楚妳小孩發生甚麼事了。」

家教，當然是教出來的，但很多路人對於家教的期待，已經升級到期待所有小孩一出生都直接成佛：無欲無求、不會哭、不會鬧、看到人會用正確稱謂打招呼、聽每句話都會笑、沒有過敏感冒、蚊子也不來咬。如果小孩不是佛，那一定都是做媽媽的不好。

前幾天看到一則甜點店教育家長的新聞，因為2歲的小朋友亂跑又弄壞菜單，媽媽回應要賠菜單，店主回應：在意的不是菜單，而是希望媽媽能將小孩教好。然後兩方就吵起來了，網路及新聞幾乎是一面倒地誇店主霸氣。

當然，餐廳裡有小孩跑來跑去、尖叫哭鬧、搞破壞，真的讓人受不了，也的確需要父母管教，我也支持店主維持店內秩序和安全。但店主最後的回應真的不需要帶有這麼強烈的指責，店主如果回答：「只是擔心小孩跟顧客的安全，而不是菜單」，相信衝突會減少很多。再說了，小孩的教養問題，是這個家庭又不是甜點店的責任，店主又何必擔心顧客會不會帶小孩？（新聞 2歲童揉爆菜單店家勸要教　恐龍父嗆：你什麼態度）

再乖的小孩都有「起番」（編按，台語，鬧脾氣之意）的時候（可能耶穌和釋迦摩尼沒有），因為小孩一時的「起番」，父母就被旁人判定100%失格，小孩還被網友說以後人生註定失敗，這種無限上綱的責難怎能不令人理智線全斷。

得體優雅地指責，是因為不想狼狽

我有次帶著孩子和家人排拉麵店時，眼見後面來了位年輕小姐，我立馬告知她，小孩因為待不住了，所以家人帶去溜，等下他們會回隊伍裡喔。她聽後只冷冷地「哼」了一聲，就帶著怒氣華麗轉身離去。其實當時拉麵店還沒營業，我們是第一組客人，前後總共也不過3組客人，直到我們用餐，拉麵店都還有空位。那句「哼」，可能是指責我破壞了「自己的拉麵自己排」的神聖教條，對我來說，她的華麗轉身更像是跟我宣告：「本宮才不像妳，本宮排隊可不需要解壓縮。」（新聞 拉麵店拒絕孕婦「解壓縮」…網友戰翻天！）

我相信不只是媽媽，甚至主要照護者都會面臨這種「做到流汗，給人嫌到流涎」的困境。那些「妳不會照顧」或「妳破壞規矩」的指責背後，潛在訊息其實是：「我才不像妳這麼狼狽。」但這些指責者的姿態之所以不狼狽，甚至是端莊優雅，往往是因為那根指責人的手指，不需要泡進屎尿堆。

讓人難過的，是最不吝於指責女性的，往往都是女性。不只是年長女性愛教訓年輕女性，年輕女性也會用守規矩來要求育兒女性。因為指責失格女性，是女性在父權社會中，凸顯自己是社會秩序維護者的方法。透過「她是破壞秩序的壞女人，我是檢舉害蟲的好女人」的論調，可以保障自己站在政治正確的安全地帶裡。

霸凌往往源自於粗糙的正義感，網上因正義感所觸發的留言，就如同社區裡的蜚語流言，可以輕易地壓垮肩上已經重壓著照護責任的人們。尤其家庭照顧者以女性居多，所以，承受這些正義指責的，往往都是身心已經過勞的女性。下次想開示或開罵前，請先給自己個蝴蝶式擁抱並數到三[1]，然後問問自己能否做些什麼？比如拿個小玩意分享給作勢要起駕的小孩，或讓長照者可以喘息一個下午等等，真的都比在網路留言或馬路上開示來得無量功德。讓我們停止互相指責，成為彼此的幫助吧。

[1] 這個梗來自韓劇「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但真實世界裡也用在安撫情緒上。蝴蝶式擁抱就是自己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雙手掌交叉，像蝴蝶振翅，左右左右地緩慢地拍打，慢慢地深呼吸，告訴自己，現在很好、沒事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