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親密戰友嘉麗致敬
by 尤美女
與嘉麗相識近40年，婦女新知雜誌社在1982年風聲鶴唳的美麗島事件發生後的戒嚴時期創辦，當時我剛考上律師和司法官，正就讀台大法研所，因劉毓秀學姊的介紹，加入了婦女新知，而認識了嘉麗。當時年紀小，20多歲年輕小女孩，不知性別為何物，面對一群歸國學人又是女性主義的女教授，自己像個小跟班。
嘉麗力促國家考試廢除性別限制，是婦運史上最成功的策略
第一次新知姊妹去陽明山踏青，走著，走著，我剛好跟嘉麗走在一起，聽她如數家珍地介紹各種蕨類及苔蘚植物，我才知道她是植物化學家，好崇拜！好陌生的領域，植物和化學怎麼能夠連在一起？我一向喜歡植物，初中時經常和同學到山上採集各種植物，壓在書頁當標本，更曾夢想將來有一天要當博物館館長，但後來因數學不開竅而夢碎。10年後卻在婦運路上碰到植物化學家，但一切都已晚。沒想到2001年我創辦了「台灣婦女團體全國聯合會」，邀請嘉麗來當我們教育委員會主委，她幫我們策劃了第一屆《賽小姐（Miss Science）養成計畫全攻略》及《科學SHE勢力》全國巡迴演講，她廣邀科技界傑出女性，到全國各女中與高一女生面對面座談，鼓勵女生不用害怕數理、選志願不用全擠在文史，只要有夢，就勇敢追夢。因而漸漸打破「男理工、女文史」的刻板藩籬，讓我的碎夢得以幻化成為鼓勵女生圓夢的動力，嘉麗居功厥偉。
我博物館館長夢碎後，考上台大政治系，又編織起另一個美夢，要當女外交官。誰知70年代，仍是個女性工作權受歧視的年代，外交官考試女性限額錄取，每年只有4名女性，儘管男性錄取80名，再度夢碎！直到90年代在婦女團體不斷施壓下這個陋規才廢止。更高興的是2002年我們成功動員把嘉麗送入考試院，讓她在考試院發揮婦運砌而不捨的精神，將各種「限男性」及「女性限額錄取」的國家考試規定全部廢掉，除了少部分女性限額錄取仍待努力，讓我一吐怨氣！這是婦運史上最成功的策略！
嘉麗和元貞是婦運狂飆年代一股穩定的力量
1991年嘉麗擔任婦女新知基金會第三屆董事長，我擔任其副手，我只負責法律和修法，其餘由董事長傷腦筋，她做事明快、有效率，善於溝通又不囉嗦，大家合作得相當愉快。後來我接任第四、五屆董事長，遇上狂飆的婦運年代，發生了師大校園性騷擾事件、鄧如雯殺夫案、彭婉如遇害事件、公娼事件、新知家變事件（編註：苦勞網1997新知家變專頁）……嘉麗雖已卸任，但仍擔任常務董事，大家一起面對、討論、想對策、動員、倡議、立法，雖然忙得天翻地覆，但嘉麗和元貞總是一股穩定的力量，讓我們年輕晚輩覺得背後有強大的支撐力，不是孤軍奮戰。尤其新知家變時，剛好元貞人在國外一年，嘉麗與我們共同渡過最煎熬的一年。那份共同作戰的情誼、默契、信任，不用言詮，無論何時，一通電話，短短數語，就解決彼此困惑的問題，繼續充滿能量的上路！
1997年婦女新知基金會為了宣導性平觀念，嘉麗特地向空中大學共同科爭取開「現代社會與婦女權益」的通識課程，從《法律》與《健康》的面向探討婦女自身的權利與現代社會的關係。邀請了我、沈美真和紀欣三位律師談法律，嘉麗、 張玨和蘇芊玲三位教授談健康，並共同在電視頻道開課，大家不眠不休設計課程、撰寫教科書、研究考題、試鏡、開講、邀請來賓等等，雖然忙得不易樂乎，但默契十足，成果輝煌，也成為後來各大學開設性別學程或設立性別研究所之濫觴。
嘉麗另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從婦女新知雜誌的第一期開始即撰寫「生活小常識」專欄，以她的化學專業深入淺出地介紹各種生活中我們習以為常，卻不知所以然的小常識，開啟了女性科普教育，我從中獲益良多。
科學家態度平衡家庭、學術、公益和健身
我最佩服嘉麗的是她兼顧家庭、工作、公益、運動，且平衡得很好，每天都從容自在，而且與先生憲政鶼鰈情深，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記得當時我未婚，曾就此問題請教過她，她以她科學家的態度，提點如何將阻力變成助力建立後援及善用、管理時間，一個輕輕的提點，讓我終生受用不盡。這就是所謂的「貴人」吧 ！
嘉麗今年5月10日住院，5月17日疫情大爆發 ，一個人孤單地被隔絕在加護病房內，她的所有家人及好友都束手無策、無能為力，只能透過曾校長將所有人的關懷和打氣透過錄音轉給嘉麗，奇蹟似地嘉麗在大家的集氣拔河下7月9日出院了，歡聲雷動。9月3日她回診準備化療，在病房神采奕奕地出席了女書文化協會主辦、女書店承辦、所有婦女團體、性別團體、性別研究所及獨立書店共同協辦的「2021眾女成城：世代對談」系列線上座談會的第一場「婦運與民主政治的交會：跨世代女性公共事務參與」，她全程參與，並見到了許多好久未見的老戰友元貞、毓秀、令方、芊玲……，大家開心的話家常，沒想到這竟成為最後的訣別，10月9日她就瀟灑地離我們而去，跟她的性格一樣乾淨俐落。留下的只是無限的錯愕、回憶和懷念。
嘉麗您已掙脫身體、時間、空間的框架，無限自由地翱翔於天地之間，願您化為千風、朝陽、星辰繼續守護家人；化為飛鳥，捎來婉如、至慧、寄青的訊息。
我們永遠懷念您！
尤美女 2021.10.24
（本文由台灣女性學學會「話別嘉麗」FB線上活動授權。作者為婦女新知基金會第4、5屆董事長、台灣婦女團體全國聯合會創會理事長、第8、9屆民進黨不分區立法委員、現任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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