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寂寞，更寂寞
by 施又熙
有人說愛情之所以形成，是因為兩顆寂寞的心相遇。
我想，因為寂寞而相遇相愛並沒有問題，畢竟，我們都不是可以離群索居的動物，每個人都會希望有個心靈相通的伴侶，問題在於，萬一這兩顆寂寞的心相遇之後還是寂寞，那怎麼辦呢？
我的一位女朋友集美麗與才幹於一身，就如同許多女強人的故事，她的感情一路都很坎坷，近幾年先是所托非人，好不容易分手了，對方卻死纏爛打，讓我的女朋友不得不換工作，連網路行蹤也層層把關，甚至跟一些共同朋友斷絕聯絡才得以避開對方。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不煙不酒不涉足夜間場所的男人，女朋友以為找到好對象，豈知竟在交往兩年之後，無意中發現男人跟女同事溫馨接送情已經半年，還有無數的問候簡訊與email，男人當下惱羞成怒，責備女友偷窺他的手機與電腦私隱。
女友為了挽救這段感情，占卜、塔羅、星座樣樣俱足，然而東窗事發之後，男人與女友之間爭吵不斷，也從不保證會改，唯一不變的就是仍然與女同事繼續保持這種曖昧關係。
感情走到這種地步，曖昧的角色已然混淆，到底男人要棄絕的，是那位女同事還是我的女朋友？很弔詭，對吧？
尤其是當我們得知這男人每屆女友都遇到相同的問題，總是跟另一名女子有著說不清、理不斷的關係，一切彷彿都清明了起來，唯一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只有我的女朋友。
女友來自一個父母關係極不和諧的原生家庭，父女感情疏離，因此對她呵護備至的男方雙親完全符合她的幸福渴望，同時也深自恐懼無法遇到一個比這男人更好的對象，終究寂寞孤老。
這種故事在現代社會一點也不少見，原生家庭影響我們深遠，卻鮮少有人可以覺知到這點。特別是不被父親所愛的女兒因此而缺乏信心，卻層層疊疊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以為自己不可能遇到好對象，或是不配擁有好對象。原生家庭是我們人生中完全無能選擇的項目之一，打從我們出生那一刻，就落定了幾近前半生的命運，這完全無從選擇的，卻是影響我們一生中最大、最多的一部分。
父親是女性一生中接觸到的第一位男性，與父親關係的好壞自然也會影響到女性與日後男性相處的模式，以及女性如何在男性面前看待自己的角色。
這位女友因為原生家庭的缺憾而渴望，我們要如何苛責於她？但是她的寂寞、她的恐懼真是如她自己所想的嗎？作為朋友的我們，覺得很心疼。
我的另一位女友也是來自充滿缺憾的原生家庭，被父親拋棄之後，女友姊妹便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成年之後找了個單純的對象結婚，以為只要有個平順的幸福小家庭就好，因為這是她前半生所缺乏的。
越是缺乏的，越顯渴望，往往也越是我們所無法掙脫的陷阱。
沒想到，女友的丈夫在婚後便辭去工作，每天窩居在家不事生產，理由無他，因為女友工作能力強，收入比他高，所以由妻子養家就好。
這樣的日子過了六年，房貸家用種種的壓力致使女友非常不快樂，然而為了維持幸福小家庭的假象，她對外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對丈夫也百般隱忍，卻常常望著丈夫，不能明白為何自己有了家庭，卻比以往感覺到更深切的寂寞？
第六年某夜，女友的丈夫仍在書房狂打電腦遊戲，她突然意識到巨大的驚慌，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才會結束？這種無人可以傾訴的孤獨要如何是好？這真是她要的家庭跟人生嗎？
面對著即將滿週歲的女兒，女友終於了解到自己之所以會隱忍這麼多年，全然是因為自己也是母親獨力養大，便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那麼她的女兒會不會長大也走上同樣的路，認為男人就是可以在家中不事生產的人，女人就應該是無怨無悔的那一方？
女友終於覺知到：她必須要中斷這個循環！帶著這個勇氣，她向丈夫提出離婚，由於她的丈夫拒絕簽字協議離婚，我的女友帶著孩子跟丈夫分居五年，最後才得以官司勝訴，一場缺乏心靈互動的婚姻耗費女友十一年的青春。
儘管女友現在也是以單親母親的身份獨力撫養女兒，但是她和女兒開心幸福，因為她們知道彼此相愛也相互照應，也接受這就是她們眼前的人生。
寂寞，往往趁我們的渴望未曾獲得滿足的縫隙竄出，而這些渴望，到底是我們真正需要的，還是我們想要的？如果我們可以理解自己多一點，接受自己的現狀多一點，會不會寂寞就可以少一點呢？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臺灣向日葵全人關懷協會常務理事，個人部落格：看了．就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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