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Leaves. Photo by mikeyskatie

我們

by Stephen QUEEN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可以有多少種關係?

父女。母子。兄妹。姐弟。雙胞胎。主僕(或寵物)。師生。S / M。剝削者與被剝削者。同事。買賣雙方。神與信眾。當然,還有戀人。

但是,戀人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麼簡單嗎?像是那首英文老歌唱的when a man loves a woman,這似乎是一個異性戀的普通組合,也許結婚或不結婚,生孩子或不生孩子,到老或者不到老,住在一起或不住在一起,分攤過貓食花費與送給長輩的禮物,介紹對方給爸媽認識過,旅行時吵架過,可能還抓包過對方心裡還有別人,或分明是和異性出去,卻打電話謊稱是與姊妹淘或兄弟會聚餐。

Fall Leaves. Photo by mikeyskatie

但是我知道我們不是這樣,也不限於此。我們將不會結婚,雖然就表面的生理性別來看我們可以結婚,並且滿足各自家人的期待。我們也許在老去後的某一天住在一起,不是單獨的,而可能在朋友W 說的那幢彩虹公寓。你的母親十分關心我,我的母親也頻頻問起你的近況。我們看起來像是俗稱的COVER,可是我知道,你必然不同意這樣簡單乏味的描述。你總是說,我們這是真正的愛情,包含了嫉妒而又永遠不會讓這嫉妒之火燒傷,我們認識對方的每一任公開或秘密的戀人,一夜情對象,曖昧或愛慕的誰,儘量客觀的看待這些存在,替對方設想好的發展策略或處理方法。寂寞的時候,惆悵的時候,痛苦得幾乎要一把揉皺這世界的時候,我們始終不渝的愛情是支撐、緩解一切的力量。

是的,這是一則男同志與女雙性戀的戀愛。「男」或「女」,僅僅能標誌我們的生理性別,實際上,你可能有陰柔的一面,我可能有陽剛的一面。你可前可後,我可上可下。你能發現縫隙裡的花瓣,我能逼近星爆時的熔光。海嘯來臨,死神碰觸腳尖,你是我第一個呼喚的名字,我是你最後祈禱的憑藉。我們老是對另一人的愛情品味大搖其頭。幾次我們想過寫好遺書,把生命中最適合的部分留給彼此。比遺書更早被實踐的,當然是情書,我們寫過那樣多的以夫妻相稱的書信,報告每日行蹤,抒發思念,開彼此的玩笑,詛咒對方將來的男女朋友丈夫妻子。你恨我的書,我恨你的貓。超過一個月沒有見到面就幻想對方已經墜入馬里亞納海溝,去了納尼亞或潘朵拉,真正身份其實是間諜而目前出差去拉脫維亞執行色誘任務,於是氣憤不已。

你曾懷疑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這輩子遇到了無比珍貴的人,那人的性別卻錯了。我曾以為你我永遠只有精神面的交通,是生命中唯一憑著任何努力都不可能彌縫的空洞。十年以來,我們逐漸改變了想法。如果不是這種性傾向的錯位,如何我們會有機會知道,原來不是一男一女,或不是男男與女女,也能夠累積出強烈的愛?如果不是因為性的闕如,生殖衝力的缺席,使我們更加倍發展鍛鍊智性與感性的對話,我們如何能體會這樣流動豐富的情感內涵?我們曾是彼此的學生與老師,彼此的寵物,信眾,靈魂的雙胞胎。我們是沒有親緣關係的親人,沒有性愛事實的戀人,不曾合組家屋的家人。

(本文選自《我的違章家庭:28個多元成家故事》第65-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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