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種菜去

by 陳淑琚

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家鄉的山坡上一年四季總有各種作物,種植是生活的一部份, 南瓜、地瓜、花生、玉米以及各式各樣四季的蔬果滋養我們,一切都似乎很理所當然,那時没有人知道什麼是「有機」,家中也没有化學肥料、農藥。奶奶很健朗的活到一百歲辭世,一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生長激素」這種玩意兒。我們的生活步調就跟著四季運作,用水牛耕地,鋤頭鋤地,肥料是腐熟的廚餘糞肥,害蟲就用手抓,一切就是這麼的自然.。

我18歲離開苗栗造橋,投身到台北這個都市叢林,就學、就業、結婚生子,一晃三十二個年頭過去了,我已經是一個「半百老嫗」。準備退休了,在大都市努力求生存,仍念念不忘幼年耕作的樂趣,我總是在窗台上、大樓的頂樓,利用有限的空間享受種菜的樂趣。去年窗台上的苦瓜陸續生出一百四十多條,頂樓的秋葵、豇豆更是長個不停,好像煞車器故障似的全速前進,照顧菜園,看著生命的成長,變化總有莫名的感動。

我用腐熟的廚餘、豆渣堆肥,少量多次施肥,給我的菜充份的時間成長。生命是值得等待的,我的菜總是用全部的生命回報我,自然的甜美是金錢買不到的,只有自己種的菜,才有童年家鄉的滋味。我的菜除了是高能量的「悅性食物」,也撫慰我多年的鄉愁。市售的一般青菜相較之下,除了無滋無味,更因為不知道用了多少農藥、生長激素種出來的,感到不安,越種菜越起勁,越有興趣,,就這樣我再也「回不去了」。

去年和一位晚晴(婦女協會)姐妹參加大安社區大學有機農耕班,在實務與農業知識方面「突飛猛進」。越了解台灣現行農業,越有「非種不可」的決心。原來台灣四百年來開墾的土地,在過去六十年來引進「現代化」農業技術,被化學肥料,農藥,生長激素,重金屬殘留,催毀殆盡;原來基因改造作物對人體健康有這樣大的風險;原來台灣的糧食自給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們的農業政策仍然在辦理休耕補助,農民為了順利領到休耕補助,重復使用除草劑讓可耕地看起來像「有確實定期除草」,污染祖先留下來的良田。十年來台灣癌症人口比率由8:1,進步到3.2:1,人人都成為癌症候選人,和我們的食物有絕對的關係。地球暖化,極端氣候造成糧食減產,高糧食價格將成為常態。「We are what we eat」如果我能夠種植大部份的蔬果,就能擁有更健康的生活。當經濟崩壞,社會動盪時擁有種植能力將成為生存的關鍵。

享受耕種樂趣的陳淑琚。陳淑琚提供

去年底到淡水三空泉(休閒農場)參觀農耕班同學的菜園,發現三空泉位於淡水櫻花大道旁,是一個四季泉水涓涓,土壤肥沃的好地方。於是我和同學們合租了一塊地,開始了假日農夫的生涯。睽違了三十幾年的耕作樂趣,又重拾了拿起鋤頭墾著一畦畦的菜園,心裡好踏實。

我們在這塊土地上實踐老師友善農耕的理念,每一畦菜園都是一座「食物森林」,採用混種方式讓各類不同科的作物相鄰而居,豆科旁邊種禾本科,提供禾本科氮肥;十字花科旁種萵苣,外圍再種葱蒜等忌避作物,像一道防火牆保護十字花科免於被蟲侵襲。友善農耕師法森林,我們讓菜園成為一個完整生態,作物相輔相成,不像商業化大量種植單一作物的「生態沙漠」,一大片土地如果只單單種高麗菜,一旦一棵得了腐根病,整片高麗菜很快都會染上腐根病。一發不可收拾,農民就會使用大量農藥殺蟲滅菌,殘留的農藥最終還是污染環境,危害我們的健康。

友善農耕強調要有健康的土壤才可能種出健康的作物。農耕的重點在於養土。我們使用田間雜草堆肥,用雜草覆蓋壤土,創造微生物良好的生長環境,藉著土壤中微生物如:溶磷菌、枯草桿菌、固氮菌的活動,提供作物所需養分,保護植物根系。雜草覆蓋也阻隔了水分的蒸發,減少澆水次數,藉由少澆水、少施肥達到友善環境,永續農耕的目的。

我在三空泉有一畝田──這一畝田有我一滴滴的汗水,有我對這塊土地無限的愛,這一畝田不僅孕育滋養我生命的作物,也播下一顆不同生活方式的種子。我的孩子們看到了簡單而富足的媽媽。孩子們,現在妳們在餐桌上吃到的都是媽媽用愛灌溉,守護長大高能量的菜。如果有一天台灣像歐債危機中的希臘,如果有一天台灣面臨舊台幣時代的惡性通膨,擁有農耕的技術,妳將更有機會度過難關。

我在三空泉有一畝田──這一畝田種了各式各樣的蔬果,這一畝田是我退休的港口,她撫慰了我的鄉愁。

準備退休了,我要種菜去!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自台北晚晴協會201202第81期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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