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
by 小勤
「我原想證明一個黑人能夠在南方得到公平的審判,證明我們在法律之前都是平等的。但是,那並非事實,因為法律之眼就是你我的眼睛。在我們能夠平等看待彼此之前,正義永遠都不會是平等的,它永遠只會映照出我們的偏見。因此,在真正的平等來臨之前,我們必須用我們的『心』追尋真相,不是用我們的雙眼、不是用我們的腦,因為它們已被恐懼與仇恨蒙蔽,阻礙我們看見人與人的共同性,造成偏見。」──這是電影「殺戮時刻」(A Time to Kill)裡,律師傑克‧布理根思在法庭上進行結辯時,所說的一段話。
「殺戮時刻」是一部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作品,故事背景設定在美國密西西比州一個虛構的小鎮。一名十歲的非裔女童冬雅,被兩名白人性侵、謀殺。女孩的父親卡爾槍殺了兩名嫌疑犯,被檢方起訴求處死刑。律師傑克以及法律系學生艾倫則傾全力幫其辯護。藉由種族議題的鋪陳,這部電影帶出了法律體系裡/外歧視與正義的思辨。
只要看過這部片,一定會對法庭上的結辯留下印象。它有著巧妙的陳述策略。在前述的話語之後,律師請陪審團閉上雙眼,聆聽一則故事。一則鉅細靡遺描述一名女童被慘忍性侵、凌虐、羞辱、謀殺的故事。
「……接著,他們把她丟到卡車車廂,載到霧溪橋上,把她往橋下扔。她的身體從三十尺的高處落下,沈到溪底。你/妳看見她了嗎?她的身體,被性侵、被毒打、被撕裂的身體,滿是他們的尿液、精液,還有從她體內流出的的腥紅血液。她就這樣被扔到溪底,任其死亡。你/妳看到了嗎?我要你/妳好好的在心中描繪出這個小女孩。」
他停頓,忍著眼淚。
「現在,請想像她是個白人。」
當法庭上所有的黑人感到驚愕、不解時,身為白人的陪審團,他/她們落淚,然後清清楚楚地面對自己的歧視。當有人因這句話,而觸發更加強烈的同情的時候,他/她就無法閃避地,必須承認內心血淋淋的情感判斷:一個被虐殺的白人女孩比一個被虐殺的黑人女孩更值得被同情。沒錯,冬雅是個十歲的非裔女孩。但光是認知到她是個「非裔女孩」這個「事實」,都是個偏見。在種族歧視的脈絡裡,黑人的命就是比不上白人的命來得珍貴。這句話尖銳地揭露這個深層的不正義。
(殺戮時刻電影預告片)
1996年的片子,在2014年給我新的啓發
自今年的 318佔領立院行動以來,台灣開展出社會議題大辯論的氛圍。這段日子不止讓我看清許多事,也看清許多人。那些我在過去討論國外案例時與我同仇敵愾,讓我誤以為他/她們也相信自由、正義、人權價值的人。殊不知,他/她們對這些價值的支持,帶有附加條款:一切國外限定。當場景一到了自己的國家,他/她們開始反過身來批評、訕笑那些寧願犧牲自己的利益也不願在公益上有所讓步的人。
剛開始,我認為他/她們邏輯不一致。經過這些日子的沈澱,某個陰晴不定的午後,想起這部電影。我決定改口。不,不是。我說,他/她們是帶著歧視的人。
所以他/她可以是約翰・藍儂的歌迷,一邊唱著愛與和平,同時咒罵在議場內親吻的女女男男。因為她/他們不是白人。
所以他/她將金恩博士視為偶像,背誦著「I have a dream」,然後轉頭指責走上街頭的民眾不知服從。因為她/他們不是黑人。
所以他/她會滿心嚮往其他「進步文明」的社會,卻阻止其他人將自己的國家變得美好。因為台灣不是歐美。
他/她歧視自己的國家,他/她歧視自己的土地,他/她歧視自己的同胞,說到底,他/她歧視自己。阻擋自己擁有那些他/她曾經投以溢美之詞的自由、正義、人權。
電影的最後,律師的演說打動人心,被告贏了官司。戲如人生,無奈人生不一定如戲。我不知道此時此刻,面對那些帶著自我歧視的人,那句可能撼動他/她們的結語是什麼。
請想像,你/妳是個白人/黑人?
請想像,你/妳處於歐洲/美國?
請想像,此時此刻就是屬於你/妳也屬於我的自由時代?
我沒有自信能夠說服他/她們。所以,我只好把給別人的千言萬語,轉化為給自己的一句:「我是人,我有權利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我是人。所以,我走上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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