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淒寒的舊曆年

by 慕羽

她真的恨他。

自從他自殺過世，還算年輕的她，訂了新居，準備帶著孩子展開新生活。遷入後，也刻意不跟婆家說，只是——婆婆又找上她的辦公室來了……。

在小鎮上，具有安穩職業的年輕人，自然會有親友樂意牽紅線。就這樣，經過半年的交往，都不太多話的兩個人攜手共組家庭了。

婚後，她才進一步了解他的個性特質︰善良、敏感、神經質，時常煩惱自己的身體狀況，對工作有很深的危機感。

面對習佛、常年不帶笑容的他，柔弱、工作忙碌、想準備升等考試的她，也無從了解他的內心，只知道，他時時得服用精神官能方面的藥物。還好，兒子是他們生活的焦點，他很盡責的護送兒子上才藝班，而孩子也很伶俐貼心。

漸漸的，她覺得他的情況似乎惡化了，失眠非常嚴重，也常服用各式藥品。只要人家推薦的、有速效的，再怎 麼昂貴，他一概接受。然而，他的信心一再遭到打擊，沒有速效的劑量讓他加倍服用。眼看藥方的費用直線攀高，一向節儉的他更加心急，失眠、便秘越發惡化。寡 言的她，通常也不知道如何勸說他。在一個淒風苦雨的晚上，他來到一間荒僻的海邊廢屋，以血流滿地、幾乎切斷手肘的方式，結束他中年的生命。

事前，她並沒有被告知什麼，只隱約知道他有出家的念頭。沒想到，他竟選擇這樣讓她們母子極度難過、難堪的一條路。她真的很恨他。她急遽的清瘦下來，幸好，繁忙的工作讓她不去回想太多。

他一週年忌日時，娘家要她把他的靈位留在婆家，日後好追尋自己的幸福；而婆家堅持要她帶走，認為屍骨未寒，她就想加以遺棄。親家之間搞得非常不快。夾在中間，她痛苦的掙扎著。她真的好恨他。

自他走後，每年大年初一，婆家要求家族都去靈骨塔祭拜他，最哀傷的兩個人便是她和婆婆了；在與娘家人團圓的愉悅年節裡，她實在不願意籠罩在這殘酷的情境裡。

她開始逃避與婆家的任何牽連。她刻意不去同在小鎮上的婆家，只是，那身體嬴弱的婆婆總想辦法來她家門口等候，為的是要看看小孫子與媳婦。這總帶給她一些壓力、困擾與痛楚。

今年年初，她已經想好，直接去娘家，不回婆家吃年夜飯了。這一切卻在婆婆緊密的催促下完全走樣。她，如同之前幾年，過得錐心刺骨。

從靈骨塔下來，她堅定的告訴自己：從此以後，每年都要過個清靜、歡愉的舊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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