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為什麼相信荷爾蒙補充療法？

by 黃淑英

7月9日（2002年）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發表聲明， 提早終止該國 「婦女健康啟蒙」（Women Health Initiative，WHI）計畫下一項有關荷爾蒙補充療法的臨床研究。荷爾蒙補充療法能不能預防更年期婦女心臟血管疾病、直腸癌或記憶力喪失，會不會 引起乳癌、卵巢癌等一直沒有定論，此項研究的目的在為這些問題找到答案。原為期8.5年，約一萬六千名婦女參與的大型研究，竟提早3.3年結束，因為在 5.2年的研究後，發現停經後婦女使用荷爾蒙的風險大於效益。此項聲明對鼓吹荷爾蒙補充療法的醫療界不啻為一個重大的打擊，許多婦女及醫生也頓時不知何去 何從。但是我們要問的是：「為什麼我們一開始會相信荷爾蒙補充療法」？

相信荷爾蒙補充療法是「市場行銷戰勝科學」

一直以來，從來沒有一個臨床實驗證明荷爾蒙補充療法可以預防心臟血管疾病及老人痴呆症，同時，有許多研究指出荷爾蒙補充療法引起乳癌、卵巢癌的疑慮， 但是，為什麼我們的醫療界對於荷爾蒙補充療法的預防療效鼓吹不遺餘力？試想，每一個婦女只要活得夠久，都要經歷更年期，如果這些佔全世界一半人口的婦女， 有百分之十服用荷爾蒙10年以上，這樣的商機是藥商難以抗拒的。

因此，製藥廠商積極地提供研究經費，影響研究議題及結論的詮釋；他們玩弄統計數字，強調荷爾蒙補充療法未經證實的好處，小化風險，提供選擇性的資訊給醫生及大眾媒體，誤導他們成為不自覺的市場行銷代言人，使婦女的健康受到傷害。

在台灣，藥商與醫生的關係是眾所皆知的。藥商提供醫學會議的經費、提供醫學講座的內容、材料、健康手冊及贈品。透過贊助醫學會、病友團體、民間關心團體及政府機構的活動不斷的為自己做廣告，企圖影響社會大眾的想法。

在媒體界，因為較缺乏醫藥專業的能力去認識議題或辨識藥商提供的資料，而且不用作功課就有整套的資訊，記者自然樂於做轉述的工作，無意中替藥商作了一個免費的廣告。

而政府機關在其舉辦的活動裡，任由藥商促銷產品，很容易讓人民以為產品是政府背書的。因此，我們之所以會相信荷爾蒙補充療法可以預防疾病，其實是 「藥商的市場行銷」戰勝「科學」的結果。

以有爭議性的療法預防疾病違反醫學倫理

荷爾蒙補充療法有助於更年期的一些現象，如盜汗、熱潮紅等，可以預防骨質疏鬆，減少骨折。但與其他疾病，如心臟血管疾病、老人癡呆症、乳癌等的關係一 直有正反面不同的意見。美國食品暨藥物管理局於數年前核准荷爾蒙補充療法預防骨質疏鬆症的用途，到目前為止，尚未對其他疾病的療效做出任何核准或建議。

2000年初，WHI的初步成果顯示，停經期婦女使用荷爾蒙補充療法的頭兩年罹患心臟血管疾病的比率較沒使用者高一點；2001年夏、秋，美國心臟科醫學會及內科醫學會相繼表達醫師不應該建議其病患使用荷爾蒙補充療法來預防心臟血管疾病的看法。

面對著這樣的警訊、爭議及我們婦女團體多次的溝通、抗議，國內的醫療體系依然主張婦女應使用荷爾蒙補充療法預防心臟血管疾病、老人癡呆症、骨質疏鬆症，並強調沒有乳癌的風險。我們認為站在公共衛生或預防醫學的立場，以有爭議性的療法去預防疾病是違反醫學倫理的。

醫師應有承認錯誤及反省的胸襟

國內醫療界對於ＷＨＩ的研究報告紛以國人的體質、生活習慣，來為台灣婦女使用荷爾蒙療法辯解。甚而質疑該項研究的方法及可信度。相對於國內醫界過去常 援用國外各種研究佐證荷爾蒙療法有益於婦女健康，為何由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所提出的研究報告卻一反常態地持質疑的態度？面對醫界此種矛盾的立場，實在令人 不解。

事實上，此次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的研究是目前唯一最大型、具前瞻性的臨床實驗研究，相較於過去一些大型的追溯性的觀察式研究，應更具可信度。此外，此次的研究小組成員是跨科別的各類專家，相較於僅由婦產科醫師所主持的研究計畫，應更具有客觀性與中立性。

過去，醫師奉為真理的贊同荷爾蒙補充療法，一夜間，真理被推翻，的確是難以接受，他們的一些不合邏輯、自相矛盾的辯解，其實比較多是為自己行醫作辯解，比較少是為維護科學的真理。我們呼籲醫師們應有專業醫療者的氣度及胸懷，勇於承認錯誤，對病患善盡告知的義務。

醫療體系應重新建構更年期的意義

「更年期非疾病」這個事實不是女性主義者的創意。

更年期是人類自然生命週期的一個階段。就像樹到了秋天會落葉一樣，植物專家不會認為秋天落葉是一種病害，而醫療專家卻將更年期視為卵巢衰竭而引起荷爾蒙不足的疾病。於是許多更年期的現象，就理所當然的由補充荷爾蒙來解決了。

事實上，更年期女性很多的生理、心理現象（憂鬱、腰酸背 痛等），是源自於當前的生活狀況或過去的生命經驗，如：空窗期、家庭生活不睦、配偶感情出軌、婚姻暴力等，荷爾蒙不能解決這些問題。一個近五十歲的婦女， 有健康的問題就醫時，常被輕易診斷為更年期症狀，在沒有嚴重症狀、沒有完全檢查、沒有充分理解的情況下，被給予荷爾蒙的處方。這種診斷過於簡化，醫療過度 化的現象，忽略了其他真正的病因的可能性，嚴重傷害婦女健康。

當女性完成了她生育的使命，卵巢開始減少荷爾蒙的分泌，這是大自然節約生命能量的設計。在這段時期，她的智慧增長、經驗豐富、生活得更有自信。更年期的生理及文化意義應該是正面的。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自自由時報自由廣場）

（本文作者為台灣女人連線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