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怡慧／「坐」自己才自在～從一個女總統坐姿談起
by 吳怡慧
2017年林全辭去行政院長一職，由賴清德接手的這張新聞照片（見 賴神新官上任 一舉一動網友惡搞話題不間斷），我關注的不只是賴清德甫上台就做了林全前院長做不到的事（答案是「撥瀏海」的冷笑話），更是照片中生理男性與生理女性如何藉由坐姿操演他們的性/別。
蔡英文，這位握有全國最高權力的生理女性，在公開場合的坐姿，如果也向林全一樣「大鳴大放」，媒體與人民會如何議論？當然，蔡英文不會選擇也不會意識到她的坐姿要如何不同，因為從小到大，她的身體已經因為不斷地進行如美國學者Judith Butler（茱蒂絲．巴特勒）所謂的「性別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因為生理性別並非天生自然，而是和社會性別一樣是藉由社會文化建構而成的。人們從出生開始，便被賦予特定的性別身分，透過教育和學習，不斷重複操練合乎性別類型要求的意識與行為，這是一種模擬、生產和再現的過程，讓每一個人都成為一個「扮裝者（drag）」，窮其一生都在努力展演屬於自己特定性別的角色。
女性坐姿性慾化？！
這樣的性別操演，我從藍海國中教室授課的錄影之間，也觀察到許多性別操演的活動，深刻地發現，身體語言的差異，不僅來自於身體的性，更源自於性別氣質的迴異。我的一份觀察紀錄寫著：
當全班成一個單馬蹄的隊形時，男女生坐姿的差異真的非常明顯。貼在教室牆壁上的那三男三女，女生就是膝蓋並攏為支點地把腳張開，遮住陰部，讓人無法直視陰部的位置；而男生就是膝蓋分開、雙腳打開，直接展露陽具的位置。
學者畢恆達對於男女坐姿的觀察也有相同的分析。他將男女生的坐姿以「><形女」、「< >形男」進行區分，在我的教室觀察中，也有這種「><形女」、「< >形男」的區分。女生總是並攏著膝蓋，並以膝蓋為支點地把腳張開（如圖1），遮住陰部，讓人無法直視陰部的位置；而男生就是膝蓋分開、雙腳打開，直接展露陽具的位置（如圖2）。
因為，在我們的社會中，連坐姿都也性別化，女生坐姿要呈><形，表現優雅、秀氣與端莊；男生坐姿則是< >形，展現自信與權力。畢恆達在《空間就是性別》一書中提出：「男女身體語言的根本差異，在於女性保守的身體姿勢，用意在於防衛與保護；而男性的身體則是一種開展，便於伸展自我的權力」。
甚至，坐姿也被性慾化了。在網路上，當我以「女性坐姿」為關鍵自進行搜尋時，跳出許多內容，很多是指導女性的坐姿，以帶來健康、甚至是桃花運。更有甚者，女性坐姿攸關她們的性癖好。我看見這一篇女性坐姿的分析「女性坐姿洩漏她們的性癖好」 ，對於坐姿呈現< >形的女性，該文這樣詮釋：
豪爽而又主動的她，在做愛時的主動態度，絕對不會讓你失望，哪怕她在前戲的時候矜持萬分。當切入主題的時候，她就會有很多的要求，儘管她有時不說，但你要了解，不斷變換花樣就成了你使她臣服的途徑了（匿名者，無日期）。
許多電影或漫畫不斷傳遞這樣的訊息，當一名生理女性的坐姿違反社會大眾認為應該雙腳併攏規規矩矩貼合的認定，而是雙腿大開，讓人直接可以堂而皇之、彷彿看見褲子之後的陰部時，就代表這名生理女性在性慾上的放蕩與不知節制。
但是，當我以「男性坐姿」為關鍵字搜尋時，卻找不到如同女性坐姿般豐富的資料。只有一篇聯合報的新聞標題「醫師：男性坐著尿 尿得較乾淨」，而當我興奮地將這篇「醫學報導」跟身旁的另一半分享時，只見他搖搖頭，以不屑的口吻吐出一句：「那太娘了」，與我跟他分享「女性坐姿洩漏她們的性癖好」一文時，高談闊論的樣子迴異。
陽剛少女「坐」自己
但是陽剛少女的坐姿，似乎不受這種偏見的影響，我的觀察紀錄發現陽剛少女阿杰的坐姿是這樣的：
阿杰坐姿也是自然雙腿打開。鏡頭一帶到她，就看見她坐在童軍椅上兩隻腳大開，張開程度約肩膀寬度ㄧ倍半，比旁邊的男生還。
男女學生坐姿的確差異很大，但更不同的是，除了身體的性的區分之外，坐姿的差異在性別氣質上更為明顯。陽剛少女大野、阿杰與阿義的坐姿都呈現< >形，由於她們坐的是童軍椅，椅子高度較低，更迫使她們的雙腿必須有清楚的展現，膝蓋張開、雙腿大開。在鏡頭中，陽剛少女們的坐姿與男學生如出一轍。
性別氣質是性別操演的關鍵
男女迴異的身體姿態，在身體姿態上所呈現的是男生張開的生殖器與女生閉鎖的生殖器，但更精準地說來，應該是操演陽剛氣質者，在身體姿態是開放的、有自信的、彷彿帶著一種空間領土的宣示性，但是操演陰柔氣質者，在身體姿態上則是閉鎖的、小心翼翼的、深怕侵犯到別人領土似的防衛性。
在一次的鏡頭觀察中，我要自己假裝看不到每個學生的頭部，當我失去以頭髮長度、面容長相、性別氣質作為判斷性別的標準時，只看頭部以下的身體會呈現什麼不同的身體意涵？當男生與女生都穿上一模一樣沒有顏色區隔的運動服，還能區分所謂的性/別嗎？這時，只能用第二性徵胸部來區分吧？女生胸前會隆起，男生則平坦，正當在心中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看到大野的胸前確實略有突起，有穿胸罩。但旁邊的那個男生胖胖（化名），胸部卻比大野還突出，沒有穿內衣的胖胖，還看的到突起乳頭，那兩個點特別明顯。那麼，性別還能當做身體意象的區隔標準嗎？
男女學生這些不自覺的動作，都已經是一種強制異性戀社會中，性別規訓下的產物。正如先前以Fouacult的全景監獄中，監視者與被監視者的關係。那些被監視者，已經習慣將監視者的目光內化成自我約束，而生產這種性別規訓上的紀律。但是，陽剛少女這些不符合男陽剛女陰柔的姿態，在在翻轉這種性別秩序，讓女性身體對於這種規訓產生抗拒的力量。因此，我們的身體真的屬於我們自己的，還是社會大眾凝視下的產物呢？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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