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善良,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努力的理由
by 朱宥勳
前一陣子,到一個學校去演講,談了一些性別方面的問題。演講尾聲,有同學問我關於同志議題、婚姻平權的看法,我大致就回了大家知道的那些說法。
接著,一位頭髮斑白的男老師也舉手發問了。他的問題非常「典型」,他提到同志族群的愛滋病比例、提到同志收養小孩會讓小孩被歧視。雖然他語調非常溫和,但很顯然是以發問來包裝答案,藉此對學生們傳達「婚姻平權還要再多考慮」的立場。
於是,我也語調溫和地回應了:
從人數上來說,異性戀的愛滋患者人數其實比同志還多,第一種說法是誤傳——我很乖巧,沒有當場戳他「女同志是所有族群中最不容易得到愛滋病的,依照您的說法,女同志是唯一有資格結婚的族群」這個點。
接著,為了回應「收養小孩會被歧視」的問題,我對全體學生說:
「我很高興大家問了這些問題,讓我有機會說一些話。我一直相信,台灣的下一代比上一代優秀,所以我認為同志議題一定會隨著時間而解決。就像一百年前,人們還在爭吵女性的工作權,而我們現在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一樣;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會看到一個新世代,這個世代完全不覺得『同志可以結婚、收養』有什麼問題。
我之所以對未來有信心,是因為對你們有信心。在這場演講裡,你們對這些話題的反應、你們的思考和發言,都比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要好很多。所以,當你們長大之後,這個世界也會比現在好很多。
我要特別向著這個場地裡,可能的同志同學說話。——根據統計,同志佔全體人口的6%到8%,這裡有幾百個人,一定有同志朋友,只是我們不知道,或者你自己也還不知道。如果你在聽,我想要對你說,我知道你現在很辛苦,對不起,還得讓你再忍耐好一段時間,才能看到一個公平對待你的世界。但是,終點真的快要到了,我希望你不要失去對自己、對世界的信心。」
啦啦啦,我是講者,麥克風在我手上,我愛講什麼講什麼。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可能就會跟那位老師吵起來了吧。但現在,我知道跟茫茫聽眾中的某幾個人說幾句心底話,這才是比罵人更重要的。
本來我講完也就沒放在心上的,對我來說,這是我該做該說的事情。
但後來,我收到了學校細心整理給我的意見回饋。
這些意見回饋很可愛。有人很嚴肅認真地提到了「性別平等教育法」和「性別工作平等法」(不是講「兩性」!比很多大人還清楚);也有人說回家之後,他開始很認真聽流行歌(因為我整場的教材都是分析流行歌),也有人寫了頗私人的煩惱(感謝你的信任,也很高興你的老師讓你覺得可以信任)。
但我最有感的,是以下這則回饋:
「尤其是『同志』這個話題,老師在最後的回答令我記憶猶新甚至掉淚。因為其實我身邊就有一個對我來說十分重要的朋友此刻正經歷著不被家人認同、其他人的歧視和不解。一路走來,他從活潑開朗漸漸迷茫自卑,我也始終不解那些辱罵、不願理解他的人。或許是這樣的現象當今還不普遍吧!當我告訴他老師所言後他很有感觸和鼓勵,也深信老師所說,對他們來說歧視消除的美好未來快會來臨。」
謝謝你讓我知道那段話有人聽進去,更謝謝你幫我把話帶給不在場但需要的人。這樣的善良,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努力的理由。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自朱宥勳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