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前夕 寫給像我這樣沒有孩子的女人

by 蔡淯鈴

小時候，我對母親節的認識來自學校跟教會，學校老師會帶我們做美勞什麼的，而教會則是在母親節那天發康乃馨，紅色的、白色的。我的媽媽不太提她的辛苦，也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母親節；那一天在我家，就像一個尋常的星期天加一朵領到的康乃馨。倒是上了大學之後，我去了一個很重視家庭價值的教會；會鼓勵我們寫感念文給媽媽、舉辦母親節特別禮拜。年輕的我覺得有點彆扭，畢竟不是這樣長大的。但這一天的意義，就這樣記得了，是給我媽媽的。

想擁有孩子的潘朵拉盒子開啟

7、8年前，有一次，在吉隆坡，過去工作上外部往來的夥伴，一個大我10來歲的當地女性，很認真地跟我說：「如果妳以後不想結婚也沒關係，但要有個孩子，成為一個母親是生命裡很重要的一部分。」她鼓勵我將來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收養一個孩子。我那時愣了好幾下，不知怎麼回應。婚姻、孩子，都好遙遠。那是在週六午後，在購物中心裡的咖啡座，她8歲的兒子在旁邊玩著，但我沒辦法體會她為什麼這樣說。那是我最後一次去她的國家，她把這當作是道別語鄭重地說。

然後，我開始漸漸地目睹，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結婚了。那些結婚多年後，開始生孩子；那些結婚沒多久的，甚至更急著生養小孩。有好幾年，我的臉書上是各個小貝比的照片，誕生第一張、會爬了、會走了、上幼稚園了……我覺得小孩很可愛，看了似乎有一點點感到惆悵，但也還在可接受範圍。

然後，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讓我開始想要結婚、想要一起有孩子的人。這有點像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帶出了一種新的、關不回去的期盼。我才知道，原來我以前的無感，是因為沒有遇到；遇到了，就會想。

這段關係，後來沒有結果；但卻引出了一種新的失落，沒辦法跟人說有多難過的孤單。我第一次很深地體會，人生，有時候，不是我不努力，也不是我不想要，但有些事就是沒有辦法；不是任何我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得到。我的人生好像在這裡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一個面對遺憾，跟它共處的階段。生命奔放的大火，漸漸地變成了溫火。

思索三階段的女性人生

前兩年，工作夥伴曾跟我說，她覺得我是一個有強烈母性特質的人。我帶著困惑的表情回應她，什麼？她說，若沒有很多的愛跟溫柔，是沒辦法做我們正在做的社會企業，這很難。我其實不太懂她的話，但把這當成一個正面鼓勵記下來。對一個單身的人來說，母性特質實在太遙遠，聽起來也有點可怕。我們比較喜歡當小姐，而不是阿姨。

幾個月前，我讀到一篇文章，知名榮格心理學學家 Jean Shinoda Bolen，在她的著作《年長女性的心理原型──以希臘神話眾女神為例（Goddesses in Older Women: Archetypes in Women over Fifty）》，把女性的人生分成三個階段：年輕、成熟、智慧。年輕的女人大都無拘無束，並在學習過程中、在工作上或在人際關係中累積經驗。成熟的女人展現出強烈的母性特質，雖然她不一定要符合生物學上做母親的定義。當一個女人對前兩個階段的任務不再感興趣、並愈來愈反求內心時，智慧的女人這個階段便已悄然開始。

母性特質是什麼呢？孕育新事物、等候發生、付出奉獻、心懷盼望、為愛犧牲、包容接納……一個女人在成為母親的歷程裡，所累積、展現、鍛鍊的特質。這些特質，其實是女性本質的一部分；只是在她做母親的過程中，用得特別多，越用越多，面貌越清晰。

無論已婚單身有無小孩，都在人生發展中積累成熟

這些，是人生發展階段的一部份；不同的階段，不同的積累。這些積累，讓我們這個人更圓滿、更豐富、更美麗。那些有生養小孩的女性，孩子就拉著她們從年輕進入成熟階段。而我們這些單身或沒有孩子的人，不論我們是否覺察，其實也在我們的工作、生活當中，進入了這個階段。在工作中，孕育新的計畫，為它而承受壓力、克服挑戰，承擔同事的不夠周全；在人際互動中，體諒包容，照顧打氣；有的人，在家庭裡，在照顧父母的過程中，犧牲忍耐，陪伴甚至變得比孩子更難搞的老人。或是，關愛手足的孩子、親友的孩子。

這個人生階段，就是承擔，就是給出愛；就是付出，就是等待。我們的生命，因著這些事，而更完整，而更有意義。有時候，會在許多的挫敗跟煩惱中，夾著一些笑聲。有時候，會有一些成果，讓我們又淚又笑地覺得值得。但也有更多時候，是在日常的瑣碎跟責任中，盡心認真地度日。

我以前不懂這些事的。我是傳統台灣父母養大的，我是科技業養大的，這些環境都沒有什麼男性、女性，什麼性別概念什麼的。是在這幾年的工作裡，在一個個接觸的人裡，我才去認識到什麼是男性特質、什麼是女性特質；什麼叫整合自己內在的男性與女性特質。心理學家榮格說，每個人都有男性特質跟女性特質，只是份量的差異；整合得好，就能活出快樂、圓滿的自己。這些話，我聽來很天方夜譚；有讀沒有懂。但我現在漸漸地懂了。

整合男女兩種特質才會幸福有力量

我們的社會，是一個很不夠溫柔的社會。整個社會運作的法則，是偏男性的，硬梆梆、透過各種力量來控制、講求規矩；講求競爭，比拳頭跟實力，所以一定要很有競爭力；要贏、要拚、要發大財、在壓力中打落牙齒和血吞也要往前進。整個運作都是男性特質的邏輯。但在女性特質裡，卻是另一種樣貌，關愛、相助、孕育、等候、溫柔、服務、接納、同理、犧牲、支持、敏感、體貼、脆弱……我們需要讓女性特質也可以被彰顯出來，就像男性特質被彰顯一樣。我們的社會，需要好好地整合這兩種特質；我們自己這個人，也需要整合這兩種特質。這樣才會幸福有力量。我以前不懂這些事的。

但現在越來越懂，就越來越想做一個美好成熟的女人，就越想主張性別平等：不是想主張權力、角色什麼的，而是想主張自由，一個男性女性特質都可以充分被發揮、被彰顯、被肯定的環境。一個有力量也有溫柔，一個有決斷也有醞釀，一個有企圖心也有奉獻，一個有規矩也有包容，一個有效率也有創新，一個重視績效也重視感受，一個看速效也願意等候，一個追求規模成長、也接受個別創意奇想的社會。我們對男性特質、對女性特質都能有深刻的認識，真實的擁抱。

親愛的朋友，祝福我們都能經歷生命，願妳內裡的母性特質、女性特質導引妳成為一個更有亮光的女人。沒有孩子，或是現在還沒有孩子，並無法阻擋我們去對別的孩子、別的人事物給出愛。在這個人生階段，我們縱然經歷人生的遺憾或失落，但不表示這就是失敗人生，而是經歷人生的另一種風景。也許有的人是感情上的遺憾，也許有的人是求子的艱難，也許有的人是失去了孩子，也許有的人是孩子不在身邊，但這些都沒辦法限制我們感受愛、付出愛、經歷愛的能力。

帶著盼望，我想要祝福每一個女人，特別是那些沒有母親身分的女人：「母親節快樂。」我也想要邀請每一個人，除了自己的媽媽以外，也去跟曾給過你關愛的女性長輩說：「母親節快樂」。

（作者為得人資源整合有限公司創辦人，經作者同意，本文轉載自蔡淯鈴個人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