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遊戲中見真章:性別教育現場的行動實錄

by 陳乃瑜

初次走進讀書會的教室時,學生對於走上講台的人有著陌生的禮貌。學校教育他們應該要對老師行禮,所以班長很自然的喊了「起立」的口號。

我沒有阻止她們。隨著敬禮結束,我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姓名,開始了不合常規的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在黑板上,你們要怎麼叫我都可以。這堂課沒有其他的規矩,我只要求每個同學都做到一件事:思考。」

然後我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敬禮」兩個字,問她們:「你們剛剛為什麼要向我敬禮?」

性別歧視多半隱匿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培養性別之眼辨識。Photo by chiang in 同志大遊行
性別歧視多半隱匿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培養性別之眼辨識。Photo by chiang in 同志大遊行

原來思考需要教

對於參加「性別平等讀書會」的同學們而言,這堂課的開頭簡直莫名其妙:「敬禮跟性別平等有任何一厘米的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

透過學生陸陸續續的發言,我和學生們一起整理對於「敬禮」這件事情的感受。這過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同學從原本的不敢說話,到慢慢整理出自己的感受,最後變得有些收不了尾的踴躍發言。

她們不是沒有想法的。然而,想法要能適切表達,需要訓練和引導。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是為了要讓同學清楚知道自己思考的脈絡,並且替她們去除掉許多生活中的「理所當然」;畢竟,針對性別而生的歧視或偏見不一定會赤裸裸的成為攻擊行為,卻多半會隱匿在我們生活中,以許多理所當然的常識作為外衣,在街上招搖而行。

對沒有受過訓練的學生而言,天馬行空的胡言亂語和有邏輯的批判式思考看上去是沒有差別的。因此,第一堂課,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同學一起整理她們的思緒,並且試著讓學生們自己決定往後要不要敬禮,以及這學期的評分方式。

口號以外的性別平等

一開始,同學對於這樣的學習方式在反應上顯得有些遲緩。為了讓大家能較輕鬆的學習,我開始將過去在一切非營利組織中的激勵活動、行動工作坊的實踐經驗結合在課堂上,讓同學用比較輕鬆的方式來觀察生活中的性別現象。

我以簡易版的大富翁遊戲,讓同學試著以不同的性別角色走完人生。從中有設計特殊的性別事件卡片,讓同學在整個遊戲過程中去體驗不同社會位置的不同性別會面臨到什麼樣的處遇。

而隨著同學對於邏輯運用和批判性思考的熟悉,同學的回應開始跳脫原本教材上鎖給定的框架。對同學而言,以不同的身分位置來思考性別這件事情是她們過去所沒有的經驗。這樣的經驗搭配象限工作坊,讓站在不同位置的同學產生對話,思考彼此的利益和價值觀,重新建立出了一種有別於齊頭式平等的價值觀。

在象限工作坊的時候,有些發言比較踴躍的同學確甚至轉向於挑戰學校所給定的框架,問出了非常根本的問題:「性別平等只是男跟女的平等而已嗎?」我原本沒有打算要讓同學分組討論——但是當我發現同學思維的成熟超乎我預期的時候,我決定讓同學挑戰讓自己做決定。

事實證明,同學的成長比我預期的還要精采。

從性別平等到性別正義

一般學校的正式課程中,鮮少提及性別平等的資訊。在同學們面帶笑容,快樂的討論著繪本的內容時,我發現了這樣的現象:由於同學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除了教科書上的知識外,很少有機會接觸與自己生活圈無關的資訊。

因此,一種經過整理和爬梳的知識整理對同學而言就顯格外重要。

第一學期期末適逢台北同志大遊行,在隔週上課的時候,我簡單的蒐集了各種性別平權遊行的資料,讓同學補充一些與性別平等相關的知識。在經過補充後,性別平等的觀念已經不足以滿足同學的討論。因此,我借用哈佛大學「正義:一場思辯之旅」的延伸討論方式,請同學們思考關於正義和平等之間的差別。有許多同學對於參雜了各式各樣知識的資訊感到興味盎然,而她們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原來有這樣的事情,老師,我以前都不知道耶!」

也因此,我發現要讓同學們自己討論、選定主題會是一個比較大膽的嘗試,也需要花比較多的時間做課前準備。要帶領學生針對正義和平等進行討論,就要讓學生能夠充分了解我們正在討論的事件:換言之,帶領人本身要對事件有足夠的資訊,以便在討論過程中扮演中立的資訊傳遞者的腳色,但是又不能介入、取代同學進行思考。

在此時,帶領人只是一個意見的整理者,而不是從上而下的灌輸者。

而在同學們出乎我意料的熱烈討論中,我發現了這件事:或許,這個世代需要的是更進一步的性別正義,而不再只滿足於教科書上的性別平等。

因此,我衷心的希望:但願往後,這性別平等讀書會中的種子們可以在性別正義的長河裡,留下一點吉光片羽,我便為此感到驕傲。

(作者為台北市女權會花樣少年少女讀書會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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