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子宮想說的話
by 愛河
子宮，對女人來說，是力量的來源。我總以為，我和她的關係還算可以！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我太大意了！嚴格說來，從事實的回應來看，我真不算是個好主人。最近的經期，是我經驗到最痛的一次，痛到我居然哭了。我的頭發漲，腹部裡的臟器好像都一起對我說，很痛喔！兩條腿也酸麻到不行！
我只好去找醫師，她看了之前的病歷，告訴我說：「你長了子宮肌瘤，只會越來越痛，要有心理準備。」等她做過檢查，又告訴我說：「有可能是肌腺症。」我看著仍留在電視螢幕上我的子宮的樣子，聽著醫師耐心的解釋，我真的還看不大懂，也聽不大懂。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腦海裡映照著我的子宮畫面，總覺得那漲漲又圓圓的子宮，充滿著一種我所不了解的情緒。我感覺到生命中有始以來的第一次，我真的看到她，想要好好看著她，也想聽聽她想說的話。
這是我和自己子宮的對話：
我這麼問著：「你怎麼了？」
子宮說：「我很痛！而且，我很生氣。」
「喔！生氣？要說說看嗎？」我熱情的邀請，期待著想聽聽看她的聲音。
「你真的想聽？這讓我有些意外，除了生孩子和孩子流產時，你會注意到我之外，大部份時間，你從來不會想到我的！」子宮微弱地說。「就是每次月經來了，你對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當個女人，對你來說，沒有太多快樂或喜悅的感覺。」
我很驚訝的聽著子宮給我的訊息，我問著自己，是這樣嗎？我，身為一個女人，對於女性所獨有的子宮，並沒有特別的珍視。這讓我想起醫師翻著病歷時，面露意外的神情，不解的說：「我不是五年前就告訴妳說，你有子宮肌瘤嗎？」「之前您的肌瘤一直都維持在兩公分左右，去年到今天變成三公分……」我看著醫師認真的說著，我的腦海裡卻響起了一個聲音：「我真是太大意了，我疏忽了要照顧自己的這件事。」一邊安撫著自己那感受著疼痛的身體，心想，我該怎麼來好好照顧自己？
「是的！」我對著自己的子宮說：「對！你說的是，我很抱歉！難怪你會生氣呵！」
我充滿歉意的安撫著我的子宮，卻被她回應而來的憤怒給嚇壞了。「原來，妳不只是生氣或很生氣而已！我覺得妳很憤怒，而且是怒氣衝天。要不要和我說一說，妳為什麼這麼生氣呢？」
我彷彿看到子宮有一張充滿憤恨的臉龐，那含恨的雙眼，怒光逼人。子宮憤怒地說：「你一開始就不想要認識我，你根本就拒絕承認自己是個女的。你覺得當女人是一無用處的，你害怕知道自己是個女的。」「你覺得當女人就是比男人差！」「你用盡力氣就是要證明自己也不差，可是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就是女人，也不願接受自己是個女的。」子宮張開的嘴，吐出來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帶著種特別的氣味。
我花了一些時間，才醒悟過來，那是一股濃烈的冤屈，我的子宮覺得自己只被使用，卻不被看重的沒有價值感深深籠罩。我感覺到，她還有好多話想要對我說，想要細數著生命過往中許多痛苦的回憶。可是，我的心卻再也無法承受了。我用我的手，溫柔的撫慰著她，淚水早已浸濕了我的臉龐，我對她說：「我很抱歉，很對不起，沒有花時間了解您。我會很想知道您的每一個故事，我想要好好聽聽您的聲音。」「不過，此刻，我很疲倦！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我感覺到自己無法再聽下去，也無法面對自己。我需要給自己一點空間，想一想，感覺一下！我不斷的自問：「她所說的，是真的嗎？」就在這個當下，我的心好酸，好酸！彷彿我的心，開了一個小洞，湧出一道心泉，一路流向天河。我仰著頭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問天：「天啊！您可有答案？」
幾天下來，我聽到我的身體給了我更多的回答與訊息。我對自己關於女人身體的事，有更多的了解。我開始了解到女人要成為自己的主人，甚至，對自己的身體宣告自己是自己的主人，需要勇氣，也需要毅力，更需要決斷力。成為母親之後，成為妻子之後，奉獻與犧牲，像是閃爍著珍寶的皇冠，只要黏到頭上，就像是上了符咒一般，女人受到催眠，男人與外在的世界，都這樣的催眠女性；「要一直做，大家都需要您，不能停……」所以，休息是不容易的。當然，我也看到自己的軟弱與無力，我不感大聲的主張，因為，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成為一個好媳婦、好女兒、好太太和好母親，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也做得不夠多。我也終於理解有位朋友的意思，她說，當她對先生說要分房睡時，首先，她得克服自己的困難。因為，她要學著說服自己。在她的信念裡，夫妻要同床也要同房！
想到這些，我又不免想到有關生孩子的事。有很多先生都會認為他女人的身體是屬於他的，也有許多女人也認真的認為自己的身體、穿著與打扮等等，也要顧慮另一半的想法，也在乎另一半的肯定。只是我不知道在我們的文化制約裡，我們對男女相互擁有彼此身體的信念，是男要求女的多，還是女要求男的多？女人希望生男，還是生女呢？當一個生命最初誕生時，我們可有因為男女生有異，而有不同的處遇？！
在早上的靜心後，我突然感受到很多的驚嚇與恐懼，由腹部一陣一陣的傳來！我的心突然感受到我母親的哀傷，對於自己生出一個女兒的哀傷，也替我覺得哀傷。我也感受到父親的沮喪，彷彿他眾多女兒的出世，給他的不是驕傲，而是自覺不如人的那種焦慮與擔憂，好像沒生到兒子，就沒了自信似的！
這些像一層一層霧般的罩紗擋在前方，讓我從來沒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子宮，或者，我正在驚惶失措的找著不存在我身上，但是，我渴望我有的東西。可是，我知道找不到也不會有的，身體的失落感！那種我覺得自己長得不夠對，不夠好的焦慮，像是暗影中偶而會竄出的鬼火！那是一種對自己生命的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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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名賴慧滿，筆名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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