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人生
by 流浪小貓咪
堅硬和柔軟，你會覺得哪一個比較有力量？前一陣子，社會不斷談論「軟實力」，並把它視為社會發展的「新」出路。但究竟柔軟在我們心目中是一個怎樣的東西呢？而且，柔軟真的是一種「新」東西嗎？從我學習兩年多埃及東方舞的過程，我發現一個舞者的身體雖是柔軟，但卻不是軟趴趴的。而柔軟的身軀裡蘊含著各式各樣的能耐，事實上是甚具韌性和開放性的！要不然，又如何吸收四方八面的感性，和耐著性子去理解箇中的因由？
柔軟的力量
論文寫作期間，我無意接觸到現在的埃及東方舞老師適任。還沒有閱讀她的著作時， 我以為東方舞跟脫衣舞都是一種教人如何拖展「媚功」的「技術」！但當我走進她在社大開設的課堂後，我才發現自己對舞蹈想像之狹窄，以及對女人身體力量想像之貧乏。
適任從她的課名——偏不叫她肚皮舞，便努力挑戰著人們對肚皮舞那理所當然的態度。踏入教室，只見大家穿著便服或緊身一點的運動服，一切吵耳的裝飾或突顯身材的奇裝異服已不知所蹤。而適任自己也只穿著一身素黑色的裝束，彷彿正要帶大家進行一場淨化心靈的儀式。她透過帶領舞蹈動作，拼命地提醒我們要去聆聽音樂本身的節奏，以及我們身體裡面的種種聲音。有時候，她會把同一首音樂放我們聽好幾遍，讓我們慢慢去觸摸音樂裡的多層次變化。背誦舞碼之事，倒是課堂裡比較次要的事情。
課程中，適任也鼓勵我們去學習觀看、欣賞她人的身體。這種學習是超越年齡、膚色、國族和時間性的！在各國不同的東方舞或肚皮舞舞者或舞團的演出裡頭，我驚訝地發現到不一定是年輕、輕瘦的女性舞者才會跳出「好」的舞蹈。有些埃及或中東女性，在舞台上輕輕搖動那圓潤的身驅便可教人神魂顛倒！其後，同儕間的互相觀摩，更讓我有機會學習更彈性地接受別人的意見、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以及擴濶自己對女人，尤其是他日我這女體老化以後的想像空間。
這跟我原本對跳舞的想像相距甚遠，我本以為跳舞也許只是「有音樂的操練課」。但一個個動作學下來後，才發現每個人做的動作根本是無法一模一樣！而且，那些看似十分簡單或柔軟的扭動動作，實際上全身都要花很大的力氣去平衡和控制肌肉。或許是在生活裡太習慣當好學生，在還沒有投身去了解舞蹈的本質之時，我曾多次因為想急於表現自己或追趕課程進度而受傷。後來我才慢慢承認，當我越是想去展現箇中的柔美感覺，身體要花更大的力氣，而我的筋骨則要更有彈性來回應身體每一個動作的變化！而這種彈性和開放性，不只存在於身體裡，更是同時影響著我待人和面對生活的態度。
在生活裡創作
學習跳舞除了影響了我和我身體的關係外，更重要的是，我多了一扇窗去探詢或看見生活裡的不同可能性。尤其是適任課程裡不斷提到即興舞蹈、跳我們自己的舞的重要性，以及其文化背景脈絡。
在埃及或中東的文化裡頭，舞蹈跟本就存在他們的生活裡頭。在他們的生活裡，音樂和舞蹈不是一門獨特的技術、也不是一種用來打分數的比賽，而是一種分享；所謂的學習，乃是一種生活文化的自然傳承。小朋友不是要到學校去學舞蹈或音樂才藝班，而是在家裡看著媽媽、姨媽、姑姐等隨音樂自然扭動身體；又或者是看著爸爸、哥哥、舅舅、叔叔等拿著自家有的樂器，或以吟唱的方式奏出旋律。各人聚會時拿出自己會的才能出來分享，所有的音樂和舞步都是即興創作！重點不在於誰比誰更優秀，而是在於大家一同享受著這難得相聚的時刻！而今天我們看到五花八門的性感舞衣和動作，已經大大脫離了這種舞蹈原本跟人的緊密關係。這是因為埃及電影和音樂後來受到很多美國好來塢電影的影響所致，才使得舞蹈裡人和人的關係，只剩下表演者和觀眾兩個分裂的階級！一切的分享和文化傳承，早已在金錢關係裡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這樣的切割，亦讓我們漸漸變得放棄相信自己的身體是可以跳舞，以及跳舞其實本是在我們生活裡的一個部分。
學舞兩年以來，我越來越能夠讓身體去享受音樂。因為，我不再用去理會別人對於舞蹈的單一評斷。現在，不論是何種音樂奏起，我都學習讓自己的身體去回應音樂中的強弱節奏，而這也漸漸變成了我的一種習慣。更重要的是，我對音樂、身體的彈性回應，也讓我在面對不同人之對話中，變得更有耐性和開放性。我開始容讓自己去找對方話語或聲音裡的「音樂性」，慢慢地欣賞或咀嚼，而不是急於回應，唯恐自己不能表演自己的「積極聆聽」似的！
我開始變慢了、變軟了，但，我卻變得更可以承擔更多和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大的容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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