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電影(下):那兩位叫茱蒂的女人
by Asian
馬尾妹去了法國之後,還是忘不了她(見關於電影(上):電影情人夢)。我開始幻想或許有一天我會鼓起勇氣到巴黎去找她,那時候我們兩人或許會在巴黎鐵塔比賽登高,又或許會在羅浮宮前的金字塔許願,又或許只是簡單地在巴黎的左岸散步、喝杯咖啡,聊聊存在主義。在另一端的她,或許也因為想念著我,腦中會出現許許多多我上述所言瘋狂的點子,又或許她會刻意跑到賽納河的右岸,只為了發掘河岸另一邊的風景,又或者因為巴黎氾濫的浪漫感,毫不猶豫地陷溺在另一段關係之中,於是我開始在那16:9的框框裡,尋找著我和她將在法國遭遇到的種種可能。如此的想望自然是痛苦的,因為說穿了,我們不是遠距離戀愛,而是撤徹底底地分開了,後來想起,這段感情由頭至尾,都是她決定何時與我糾結纏綿,又何時與我分開到我幾乎找不到她……
她走的前幾個星期,我的腦袋裡盡是一段段和她共同經歷過的電影畫面,因為思念,畫面上的男女主角慢慢地被我替換上我和她。也在那時,我接觸了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原本對我而言遙不可及的法國女人,竟突然在我眼前立體了起來(註一)。我開始驚訝法國除了是「浪漫」的出產大國之外,對於「處境」這種一樣是平常看不見也說不清的東西,居然可以如此具象地透過文字傳達出來。「難道這就是法國吸引她的,難道這就是她想要的?!」我終於知道,她想望的是徹底的自由。原來離開我,是她必經之路。那當初與我的相遇呢?直到有天我在銀幕上遇見另一個女人茱蒂蝶兒,我才慢慢有了解答。
茱蒂‧蝶兒,Julie Delpy,電影演員、編劇、導演、歌手,曾導演、創作及主演多達三十齣電影。在遇見她時,她還只是個26歲的女孩,比我沒大多少,那部電影講述在一輛通往維也納的火車上,一位年輕的美國人杰西(Jesse,伊桑•霍克飾)遇上了一位年輕的法國女生席琳(Celine,茱莉‧蝶兒飾),兩人一見如故,最後決定一起在維也納度過一天。
這段故事沒有明顯的劇情轉折,只是兩人不停的交談,對話內容包含著許多對於人生和愛情的想法,最後兩人在第二天一早分開,約好半年後在同一個地方再相見(註二)。「這種無聊的編排怎麼會讓人喜歡呢?」但因為席琳這個角色,我足足看了這部戲《愛在黎明破曉時》十次以上,先不說這個對浪漫主義始終保持詰問的空靈少女,光是看導演對於一見鍾情的細膩處理,我認為就值得我將這部片列為我心中推薦此生必看的前三名名單。
回過頭來講,若不是茱蒂蝶兒這樣傳神地將偶遇時的眉目交逅傳遞的如此傳神,伊森霍克那樣聽起來簡直無法理解的登徒子告白(但那真是我聽過最浪漫的搭訕台詞了),鐵定會因為找不著訴說對象而喪失其力道,「妳該跟我下車,試想一下當十年或二十年後,妳或許會對妳的婚姻失去衝勁;於是妳開始責備妳的丈夫,甚至開始憧憬,如果妳能遇上另一個男人,妳的生活會是如何的改變。這時妳會想起我就是其中一個。而我竟是個失敗者,於是妳會很慶幸妳選擇了現在這個丈夫,所以,來吧,認識我可以解救妳二十年後婚姻生活」。
十年過去後,我去了一趟維也納,在飛機上遇到另一個同樣靈氣逼人的女人,她的名字也叫Judy,只是她是奧地利人,在洗手間前,我說了杰西的對白向她搭訕,由於她也看過這部片子,所以她很熱情的陪我在維也納一步一步尋找杰西與席琳走過的電影場景,只因為我認為重尋那些電影場景會讓我更接近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一點,後來我在她家待了一晚。隔天一早我醒時又想起了馬尾妹,想著為何陪我走過這片風景的不是她,而是現在睡在我身邊的這個女孩。那一天送馬尾妹到機場,那真的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她到了法國以後我沒收過她寄來的卡片;但就在我決定飄洋過海來尋她的時候,我卻在還沒到法國之前就停了下來。「原來就是這種感覺?這就是她想要我知道的?!」在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什麼是徹底的自由。原來尋找她,也是我人生的必經之路。那在這途中與Judy的相遇呢?是哪一位Judy對我的影響比較大呢?如果你現在要我給你個答案,我得說答案或許根本就不重要,因為這就是回憶,在我們的生命尚未終結之前一切是可以沒有定論的,重點是我們是否曾經這樣活過一次,或許我這一生也只會有這麼一次了。
現在,茱蒂‧蝶兒還是活躍在影幕上。杰西和席琳在巴黎重逢了,據說明年還會在紐約重聚,我和馬尾妹依舊失去了聯繫,但她和Judy都還安穩地躺在我的記憶裡,直到永遠。
註一:在《第二性》中,波娃先從歷史的演譯娓娓道出,「女性」的功能是如何被確認出來的,之後的章節則是透過女性生命時期的分段過程和其可能的角色扮演,說明女性在「日常生活的角色扮演」及與社會互動的種種聯繫,是如何將「女性」的功能穩固起來的,最後呼籲獨立女人的反思,強調女人是形成的,而非生成的。
註二:九年後的2004年,這故事的下集《愛在日落巴黎時》(Before Sunset)上映,男女主角於此片發生後九年在巴黎重遇,繼續他們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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