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工作的意義:我的更生HIV感染者夥伴

by 彭心筠

進入就業服務領域之後,我開始有機會接觸許多特定對象朋友,也有更多機會了解這些朋友,當她/他們在找工作時,經歷哪些不為人知的心酸。其中令我感受最深的,是更生HIV感染者朋友,怎麼說呢?在目前經濟不景氣的狀況下,一般求職者想找到一個適合的工作,已經不是相當容易的事,以目前的薪資條件、工作環境和工時現況,常常獲得的報酬不如想像中多,工作條件也沒有以往好。這些朋友們重獲新生後,由於許多職場現況一直在改變,她/他們需要一些適應時間,若是HIV感染者,在雙重弱勢之下,更需要多一點協助。

HIV positive prisoner in Cipinang Narcotics Prison, Jakarta. Photo by Josh Estey for AusAID

人生很悲觀:阿斌

阿斌 ,47歲,更生HIV感染者,10多歲時因為施打及販賣海洛因入獄,爾後多年進出監獄數次,這次出來後立即面對經濟問題,需要有工作收入才能維持日常生活開銷。由於阿斌還算年輕,雖然多年來沒有特殊專長,但若找一些清潔工作還算容易,他最大的問題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工作斷斷續續,常做幾天就離職,和他討論原因,才知道他覺得人生尋尋覓覓,找不到工作的意義。

和阿斌初次談話,發現他是一個悲觀的人,多年來進出監獄多次,以前的朋友失聯,加上得知自己感染HIV,雖然目前不需要服藥,但是他內心深處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而中高齡的年紀、沒有一技之長,只能做清潔、粗工、或一些勞力性的工作,這不是他想要的,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為了維持基本生活,只好過一日算一日。

阿斌總是穿著拖鞋、短褲,個性比較退縮,有時耍賴、有時脆弱,在眾人眼裡好像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但其實阿斌很需要人家的傾聽與肯定,有次提醒他,下次面試記得要穿包鞋,不要露腳趾,隔天談話他就穿了包鞋來,我誇獎他,他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害羞笑容。

我還以為我活不過兩年:小新

每個朋友的狀況不同,小新 ,42歲,出獄後在企業工作多年,存了不少錢,因熬夜、壓力大經常胃痛,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開始不能負荷。前幾年發病,以為自己最多只能活兩年,於是放棄了工作、人生的規劃,打算等死,後來才知道感染HIV還是可以活很久,才開始重新照顧身體。近幾年,小新認為日班的保全業感覺很輕鬆(是不是真的輕鬆那就不得而知),但多年前的案底讓他不得其門而入,令他感到可笑又無奈,憤憤不平的說:「難道這(案底)就要跟著我一輩子?」

更生+HIV感染者,尋職面對的事更多?

在服務更生HIV感染者的過程中,常發現幾個影響求職的困境,例如沒有一技之長、對就業市場需求不了解、出獄後沒辦法融入工作規範、缺少金錢規畫,另外像保全、大樓管理員等某些工作,大多數需提出良民證,也限制了更生朋友的工作機會。同時,對社會不信任及對人群疏離,也令其在尋職過程中處於弱勢。

有些朋友擔心自己感染者及更生的身份曝光,會遭到他人的歧視,影響找工作的選擇 ,上班也會沒有安全感。另外,一些朋友因為感染HIV,對自己健康的掌控性低,擔心活不久,也就沒有努力賺錢的目標,在缺乏經濟支持之下,越來越不想(能)好好照顧身體;有些朋友欠債,為避免銀行討債,必須找不加勞保的工作,日薪、領現等臨時工成為首選;有些朋友身體不佳,為了維持自己身體的免疫力,須捨棄輪夜班的工作;有些朋友沒有手機、居無定所,工作無法找上門,尋職機會更加受限。這些困境都讓更生HIV感染者的朋友遭遇重重阻礙。

不做評斷的聆聽,才能真正了解她/他

這些朋友在經歷那麼多之後,不論身體、心理,都需要做很大的突破與調適,此時需要有人願意聆聽她/他、接納她/他,知道她/他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沒有家人朋友的支持?有沒有錢或地方住?如是更生藥癮,則目前是否打藥 ?CD4數目(註)?還有她/他對人生、人性的看法,陪她/他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及方向,給她/他動力為自己而活。經過準備,接著才能開始考慮增加相關技能的訓練,讓她/他找到工作的意義,不再感覺飄飄盪盪。

這些朋友讓我看見,原來找工作不只是找工作,是找自己的價值、找生命的意義。要協助這些朋友尋職,不只是推介工作、加強職訓、改變心態而已,還要讓她/他們看見生活的目的、意義,才能真的有一份發自內心的「穩定工作」。反思這個社會給她/他們的弱勢位置,重新思考該怎麼樣傾聽不同的聲音,用這些朋友的邏輯協助她/他繼續努力,就業服務還有更多可以做的事。

註:CD4是免疫系統中的一種細胞,HIV會侵害攻擊CD4,一般檢查CD4的數目,1ml的數量大約是500-1500個,高於1500則表示CD4細胞的狀況很好(資料來源:紅絲帶聯誼會HIV的治療策略)。

(作者目前擔任就業服務個案管理員)

了解更多心筠對職場的觀察,文章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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