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主婦退休行進曲】老人公寓的小天堂

by 王美玲口述、周書尹訪談、饒育瑄整理

前言：受訪者為台北市東區單親家庭服務中心志工王美玲，剛好提及最近在搬家，才知道她做了一個現代老人少數會做出的選擇──搬進「老人公寓」。

背景

我家鄉在高雄，今年80歲，師大國文系畢業，就回家鄉教書，教了32年，退休後搬到台北市定居。有2個女兒1個兒子。其中一個住在香港，另二個住台北市，我則和先生住一起。

等待時間醞釀

我想要去住老人公寓這個想法很早就有了。10幾年前，我的親家，有一天突然中風，送醫後需要有人照顧，女婿就把她送到雙連那邊的安養院，我去探望她時覺得環境非常好。那時就跟我先生說，以後想去那邊住，先生不答應，那時我還不到70歲。所以我就聽先生的話，結果這當中，陸續發生很多事讓我想去住。

我參加的電影課，有個女作家搬到大龍老人公寓去，我們去吃飯慶祝，順便去參觀，我就覺得好喜歡喔！可是我先生不喜歡，也不想去看，跟他講他也不理。那時候已經70幾歲了！先生還是不同意。

又有ㄧ年，我們辦50週年師大同學會，一個韓國籍男同學告訴我，他的女朋友、也是我另一個女同學失智了，住進了失智的安養中心。我覺得怎麼這麼年輕就失智了！我去探訪她的時候，她剛好重感冒，醫生不讓會客，怕會傳染；我想人總是會生病，生病就是需要有人照顧，三餐也要人幫忙打理，住在老人公寓也很不錯。

獨立自主，住老人公寓不可憐

我有ㄧ個根深蒂固的觀念，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即便有了婚姻，仍喜歡一個人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婚後，先生不在家，在金門服役上班，我一個人管3個小孩，所以我的小孩也跟著我很獨立。所以我沒有抗拒、甚至不會覺得去住老人公寓很可憐。

我有一個很好的楷模，也可以說是我有一個好母親，她活到96歲，非常堅強。父親在我1歲多時，車禍過世，之後我母親就改「嫁」第2任丈夫，繼父會打我，母親就為了我離婚，再改「嫁」了第3任丈夫，不畏世人的眼光。她從小就是學校的校花，漂亮是她的本錢，臨老到美國養老都還有男朋友。

我媽媽除了漂亮、堅韌，還很樂觀，再煩惱的事，5分鐘她就過了，她也是很有趣的人，她在，大家都開心的不得了。

她在美國老人中心養老的環境也很好，ㄧ個人有ㄧ個廚房、ㄧ個客廳、ㄧ個臥室，還有一個儲藏室；專人來給你清潔、做菜等，甚至專車接送醫療，還會安排去拉斯維加斯賭博，她贏錢都會給人吃紅，所以在當地很受歡迎。而且她很會理財，完全不需要我們擔心，每次去找她，她都會幫我買好要帶回台灣的伴手禮。

先生的現實考量

我先生今年86歲了，大我6歲，他從一開始反對到後來同意的原因是，他覺得如果他先走了，太太很笨，又不會處理房地產，又沒有金錢觀念，他很擔心；除了不希望我再辛苦煮飯之外，他也很怕，萬一我生病了，沒有人煮三餐給他吃，外傭煮的口味，不合他胃口，怎麼辦？這也是他的現實考量。

他也是非常細心的人，夏天看到我去買菜回來滿身大汗，就買一個小冷氣給我吹。考量我每天要做菜、買菜時間，又要煩惱第二天要換什麼菜色、營養、佈菜這些，他覺得做女人好辛苦。有一天晚上就跟我談這件事。

我說：「是啊！我就一直跟你說，要去住養老院，你不要。」

他回我說：「現在要，是因為情勢所逼，而且人生一定會走上這條路，我們要健康的走完。」

孩子各有想法

這些年，我也都有跟孩子溝通想去住養老院的想法，但孩子都聽聽就算了！但是我們正式跟大女兒講的時候，她嚇到了。她第一個反應是我想要把錢給兒子，因為她覺得台灣人很多都是錢給兒子，不給女兒。我二女兒剛開始也堅決反對。怕我們住在那邊伙食不好，安全不好，生病了沒有人管。得知當天就叫女婿馬上請假，坐第一班飛機從香港過來看狀況、環境，她才願意放心。但兒子較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因為他相信爸爸做的決定一定是明智的。

丟給房仲的超級任務

我先生很聰明，你只要給他起個頭，他就會去思索，我說「大龍」老人公寓就要再等兩年，我先生這個人是不甘於失敗的。他說：「那我來賣房子，用房屋仲介去找老人公寓。」這個想法是我先生想出來的，仲介想要賣我的房子、賺我的錢，剛好借力使力，幫我去找台北所有的老人公寓。後來找到「朱崙」，那有兩間單人房，沒有雙人房，因為我太喜歡那邊的環境，我先生馬上就決定要了。他認為只有出去住，才能掌握這個房子，錢財才能運用，另外，我們也覺得恢復單身生活很不錯。

斷捨離

我其實還是捨不得原來的房子，還有這邊的人情，包括京華城百貨公司的櫃姐跟附近的朋友等等，但我先生跟我討論過，我也覺得他的決定是對的。因為我本來就有這個意願，只是他那時不願意，剛好他現在提出來，我情願捨棄這個捨不得，而且這樣子剛好可以整理家裡，百年後，對我女兒更好，她只要處理我那8坪小房子的東西就可以了。我很坦然看待死亡這件事，也不會避諱。

同齡朋友反應不一，有的贊成有的反對

這個決定，民生社區的老人朋友通通贊成，雖然都很捨不得我離開。我自己的好友是年紀輕的贊成，年紀大的不贊成。年紀輕的會說我好勇敢，年紀大的覺得我好可憐，就他們傳統想法來說，死也要死在家裡。同齡朋友裡，他們覺得做這樣的決定是比較新穎的，但我覺得不是，而是現實考量。

小房間新天堂

我有隨遇而安的個性。從這麼漂亮的房子搬到一個8坪大的小房間，也可以把那個小房間想像成我的小天堂。

我覺得一個人的生命，要自己負責，不要去怪別人，也不要怨天尤人。

（本文訪談者周書尹為台北市東區單親家庭服務中心主任，饒育瑄為該中心專員，王美玲為該中心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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