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義傑看世界

by 徐銘謙

超級馬拉松好手林義傑剛剛完成橫越撒哈拉沙漠,長達111天的沙漠長跑,國內各家媒體都大篇幅報導這項壯舉,但是都著眼在「征服」、「挑戰」大自然與人體的極限,或是冠上「台灣之光」的頭銜,稱許林義傑把台灣帶上國際舞台,為台灣人揚眉吐氣。

媒體卻很少提到,林義傑是響應聯合國開發計畫署(UNDP)關注非洲缺水危機而跑,這項橫越撒哈拉行動為解決非洲水資源問題募得上千萬經費,聯合國網站罕見地提到沒有會員資格的台灣,是因為台灣人林義傑關懷非洲的人道危機,美國CNN等媒體的大篇幅報導也是要世人關注非洲的水資源問題。而麥特戴蒙投資的好萊塢製片公司「生命星球(Live Planet)」,邀請奧斯卡得獎者莫爾(James Moll)執導,全程拍攝名為「奔馳撒哈拉(Runningthe Sahara)」記錄片,正是因為「我們只有一個地球」。

林義傑與美國選手恩格 (Charlie Engle)、加拿大籍選手札赫伯 (Ray Zahab)三人,從11月1日(2006年)起,從西非塞內加爾聖路易斯港起跑出發,經茅利塔尼亞、馬利、尼日、利比亞,終點站在埃及開羅。橫跨非洲六國、九個生態區,穿越村落、綠洲、游牧聚點、清真寺、駱駝道、山岳,全程長達四千英里(六千五百公里),在聯合國的網站上談到這件事情的意義:「通過莫爾拍攝林義傑三人橫越撒哈拉紀錄片,世人可真實看到,撒哈拉地區非洲人民如何在缺水環境中掙扎生存,而撒哈拉缺水情況,也是所有發展中國家面臨水資源緊張前景的縮影」。

林義傑最後比預期得多跑了八百公里,也延後回台灣的時間,繞路的原因是因為在原定路線上有地雷區,沿途遇到武裝部隊是因為非洲許多國家處於內戰的狀態,影響林義傑表現的身體狀況包括腹瀉等,是因為所處瘧疾與痢疾等疫病環境,當我們在看林義傑與惡劣天候、環境掙扎的過程,那並不是一個遙遠的國度,那是跟我們同在一個地球的非洲大陸,而林義傑這一百多天身處的悲慘環境,正是非洲人一生每天都要面對的生活情境。

所以故事並沒有隨著林義傑凱旋返台而結束,非洲的此刻,林義傑跑過的沿途,那個林義傑勝利的終點紅海,現在正遭遇蝗蟲災害;那個雷區利比亞剛結束十四年的內戰,需要人道救援;尼日的人民正遭受禽流感的大流行。不在路線上的國家,莫三比克正在遭受洪水災害的侵襲,目前已經造成十六萬人受災,而其中八萬多人是兒童,他們缺乏安全的飲用水跟蚊帳。

如果攤開非洲大陸的地圖看,林義傑跑過撒哈拉沙漠在尼日過後有一個向北的轉彎,之所以沒有選擇直線橫越撒哈拉,是因為查德、蘇丹正在遭逢戰爭動亂,蘇丹長期南北基督教黑人與伊斯蘭阿拉伯人之間的內戰不斷,看過電影「盧安達飯店」就可以想見蘇丹達佛地區正在發生的種族清洗,人民流離失所擠向查德邊界難民營;「非洲之角」世仇衣索比亞與索馬利亞正在打西方世界的代理人戰爭,在這些戰爭中,婦女遭受姦淫,兒童被綁架、殺害,或是成為兒童兵。

在林義傑橫越撒哈拉沙漠的這段期間,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主演「血鑽石」上映,全球透過鏡頭看見1990年代獅子山共和國的內戰與鑽石之間的關連,原來採礦環境是那麼的惡劣,而鑽石是交易軍火的方式,這些「衝突鑽石」並沒有隨著電影結束它的血腥故事,場景也不僅止於電影中的時空,在安哥拉、剛果、利比亞、塞拉里昂等生產鑽石的國家,鑽石是軍隊武裝的資金來源,他們強拉平民、兒童為軍隊採礦,再賣到第三國加工之後,成為上流社會象徵身份地位的裝飾品或用以表達情愛的禮物。

在此之前,林義傑也跑過撒哈拉沙漠兩次,他在七天六夜的過程中遭遇沙漠風暴,那是非洲土地沙漠化引發的沙塵暴,人們為了養活眾多人口,過度放牧、砍伐森林與無效率的農業澆灌,導致土壤荒漠化越趨嚴重,加上每年在非洲舉辦的拉力越野車賽,人們用四輪傳動車取代駱駝,光是撒哈拉沙漠在過去短短五十年間,沙漠風暴增加了十倍,十二億噸的沙量吹拂到格陵蘭島、英國上空,降下紅雨,加劇全球氣候變遷。

林義傑去年跑過南極冰原、下一站要去北極,藉由他的腳步我們會清楚看到全球暖化的後果,全球冰川厚度在過去二十五年間少了十一公尺,極地冰山崩落成為「企鵝寶貝」、「白色大地」、「不願面對的真相」等紀錄片的主題,也是動畫「冰原歷險記」、「快樂腳」裡面的場景。極地、沙漠、熱帶雨林,這是林義傑跑過世界的主題前景,不是故事的背景;是我們共同生存、並且參與塑造的惡劣環境,而不只是對林義傑個人體能的考驗。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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