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的老去

by Anne

前言：認識的時候其實沒想到，能維繫二十年的情誼；大吵的那次 ，年輕的我們以為會就此分道，不再相會；但到了中年，我們用和年輕時不同的態度、溫柔和方式關懷對方，共享著青春記憶與累積的了解，愈來愈明白和接納對方的不同，祝福和守護著對方走未來的路。

我的好友P，是大約二十年前、大一時第一份雜誌工作時的同事，這份情誼一直延續至今。中間，因為她出國念書，曾經以書信往返近二年，她在美國研究所畢業，自小失去父親，母親又在異國的她，是我代表她的家人去參加畢業典禮的，也因此行，我和她在美國共同生活了一年，那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時光，不但體會到自由的滋味，NY多元文化和多人種，讓我學到什麼是尊重，什麼是和諧，有很多不同的生活體驗，也學得了獨立，一個人生活的能力。

回台灣的時候，我們利用過境機票，在日本停留幾天，住在她的母親家，用很少的錢克難地玩了東京和近郊的很多美麗的地方。回到台灣先住在我家一個多月，因為P父親在小時候就過世，母親去日本謀職後來嫁給日本人，P是和外婆長大的，個性一直很獨立，也比較自我。在我家的一個多月，即使我母親和她彼此都很忍耐，但在中間的我仍然能明白的感受到她們在價值觀上的衝突（有時也要折衝）。

P 認為她只是借住，但我是自由體，不需要照妳管女兒的規條作息；但母親認為自己盡力待客，每天煮豐富的晚餐，但P卻常不回來，回來時也常過了十點半（我的門禁）；母親認為別人的孩子在我們家，當然要好好管教不然萬一出事了怎麼向人家家人交代？

P 覺得像要窒息，明明已經快三十歲了，還有門禁，實在很荒謬，她試圖帶我逃出這個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嚴格的「牢籠」，邀請我和她合租房子搬離家中，當然，這計劃在母親的強力反對下就胎死腹中，我留在籠子裏，她則比原訂計畫提早找房子找工作搬出去。那之後，我們也冷淡了一陣子。

然後網路發明，我們得以用科技維持著淡淡往來，也曾大吵過架彼此冷戰，也分別歷經結婚生子人生起落，我們一直知道彼此動向但也沒有很熱絡。直到她遇到感情上的困擾，我經歷人生的藍色時光，她常拉我去喝咖啡，說我總是那樣的努力和樂觀，找到人生的方向後一定可以走出新的路，不斷為我加油；而她揮別一段感情進入另一段關係，追隨摯愛到對岸謀職一度很不順心失業了十個月，中年失業存款用盡又不想用男人的錢，內心不安的夜裏，MSN上，我們常彼此鼓勵著。

認識的時候其實沒想到，能維繫二十年的情誼；大吵的那次，年輕的我們以為會就此分道，也許不會相會了；但到了中年，我們知道，有朝一日我們年老，就只有這些…老朋友，我們用和年輕時不同的態度、溫柔和方式關懷對方，共享著青春記憶與累積的了解，愈來愈明白和接納對方的不同，祝福和守護著對方走未來的路。

昨天她回到台北，提到去探媽媽，因為之前媽媽說她不想人家看到她老了的樣子，我耽心媽媽會回絕，沒想到她開心的答應了。傍晚媽媽一見到她熱淚就湧上，說記得P的樣子，但是以前的事不記得了，「我忘了我的一生啊！」媽說。P陪媽聊了半小時，因為還有飯局就沒有吃飯，媽有些失望的送我們走了。

媽媽的年老和寂寞，我和P 都看在眼裏；P 說下次回來時會 再來探媽媽，在車上我們聊著：如果我們想要成為一個快樂的老人，就要從現在開始累積：

1. 心智獨立>>省思和爬梳過往累積的情結
2. 培養嗜好>>能藉此找到友伴，或是能夠獨處
3. 保持健康>>多少做點運動、加減保養
4. 有點錢　>>不用太多，但不需要恐慌或依賴子女
5. 朋友／伴侶>>朋友從現在就要維繫、若有婚姻或固定伴侶
6. 保持和諧／尊重、接納對方但不委屈自己的關係

從媽媽去年十一月失偶／掉入哀傷導致急性失憶整個過程中，我學習到的，是去省思自己面對老年時，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現在我要做什麼？能做什麼？我對自己、對人／對過去／對金錢／對生活的價值和態度在哪裏，重新去介定，或是彈性的不斷重新認識與修正。

因為省思過、誠實面對過，於是我相信我可以愉快、優雅的老去，留下美好的回憶和愛給我的親人、朋友，認識與不認識的人，我為這樣的想像和人生，感到快樂和寧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