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綠紅／女人在疫情蔓延時遇到什麼事？～讀《武漢封城日記》

by 林綠紅

2020年的COVID-19（俗稱為武漢肺炎或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封城、禁足令或封鎖國界，打亂了所有人的日常生活。行動受限的生活或感染的健康疑慮，對於女性的處境有什麼影響？疫情蔓延下的性別處境是如何？直觀的想，女性多為照顧者，老幼的照顧因而衍生出的清潔、消毒或準備一家人的日常與膳食，恐怕身心負擔都會因而加重。但除此之外呢？這時讀起郭晶《武漢封城日記》（以下簡稱「日記」）特別有感。

郭晶是一位參與女權行動的社會工作者，在中國武漢封城之際，偶然地、一個人獨自住在那個城市。她從1月23日（2020）起逐日寫下日記，一直記錄至3月1日。為什麼寫日記，郭晶說「寫日記是我在封鎖中重建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日記成為我和別人建立連結的一種方式」，同時「堅持寫作是此刻我對社會有所貢獻的一種方式。我盡力記錄自己的真實感受，也努力記錄我的所見所聞」。（本書，序〈封鎖中的光〉）。

隨後這個在網路上連載的日記與留言互動，成為新的連結點，人們為捐贈物資、交換訊息、家暴求助等相互求助、支援的據點。誠實記錄的所見所聞，不意外地，如同其他被封鎖的資訊，郭晶的封城日記在中國遭到封鎖。

女人在封城期間遇到什麼事？

郭晶在2月4日日記寫著「前幾天看到一個人發在朋友圈裡的文，寫道：『封城封村的消息才幾天，有多少男的處在一個快被急瘋的狀態，試想一下，有多少女的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日子。』封鎖一定程度上讓男性體會了女性缺乏公共生活的感受。很多已婚女性在結婚後開始不得不圍繞著家庭，即便她們有全職工作，下班後她們還是洗衣做飯、照顧孩子，做了很多不被重視的家務勞動。她們公共性的生活不斷縮減….。」

固然，封城之際，有些男人有機會體會許多家庭主婦的困境。但是，也有許多女人因此陷入雙重困境，公共生活空間被縮減外，連關起門來的私人空間也不得安居。2月12日日記的標題為：「封城之後，人能往哪裡逃？」郭晶在「日記」裡記下，朋友弟媳的姐姐被家暴，被打後帶著孩子要離開施暴男人的住所，因為封城，進出村子與縣城都需要申請證明，又因汽車不能上路而少了遠行的交通工具。報了警，警察沒有出外勤。封城的情況下，連遭遇家暴都找不到離開現場的方式或支援。

類似的情況，在全世界發生。疫情期間，各國家暴案件激增，根據聯合國的報告，「黎巴嫩和馬來西亞女性求助熱線的電話數量比去年同月增加了一倍。在中國，增加了兩倍。在澳大利亞，諸如谷歌之類的搜尋引擎，看到了5年來最多因家庭暴力而尋求幫助的搜索。」（見 新冠病毒大流行導致全球家庭暴力激增 聯合國祕書長呼籲家暴“停火”） 4月5日聯合國呼籲採取緊急措施，打擊激增的家暴行為，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在Twitter上寫道「我敦促各國政府在應對大流行的同時，把女性的安全放在首位」。（見 疫情中的「親密恐怖主義」：全球家暴事件激增）

台灣雖無行動限制，但疫情同樣緊張，家暴事件亦出現大幅成長的情況。新北市政府家防中心日前公布統計，新北市2020年1至3月受理家庭暴力通報案件共計4,914件，較2019年同期成長10%；若單看2020年3月受理案件有1,801件，較2019年3月1,394件，則大幅成長近三成（29.2%） 。

家庭暴力，這種對女人的暴力，在因封城而單子化（編註：社會生活被暫停、被關在家裡）的情境中，特別容易發生。過去好不容易釐清家庭暴力，不是「家務事」，而是對女人人身安全的侵害。在傳染病蔓延期間，人被關在家裡，人與社會的連結被中斷，而公權力為疫情疲於奔命，甚或處於中空之際。反而，家庭暴力的權力關係中，對性別處境弱勢壓迫的本質赤裸裸的顯現。是的，它就是一種對女人的暴力。家庭暴力防治與防疫一樣重要，因為一樣都是傷及生命。不同的是，多數時候家庭暴力僅針對女人，這是疫情當中重要的性別議題之一。

封城之下，繼續勞動的女人

「日記」一書也記錄了郭晶與與封城期間仍繼續勞動的人對話、訪談，其中多數是清潔工，大半是中老年女性。武漢封城期間持續工作，郭晶說：「他們拿著微薄的工資，沒有基本的防護保障，卻還在堅持工作。」她自問「我們真的值得他們的堅持嗎」？（日記，1月28日）就如同許多底層的勞動者，為了生存，即使封城，即使因疫情嚴重而有心理壓力，但她們還是要繼續工作，也不得不勞動。因為，有些清潔工每日的薪水，不僅是自己生存所需，也要資助經濟不穩定的成年子女。

關於COVID-19疫情期間女性勞動者的處境，ILO（The 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國際勞工組織）4月7日公告「COVID-19 和工作：影響和對策（第二版）」，其中提到本次疫情約有33億勞工受到影響，有風險的工作約有12.5億，相當於世界上38%的勞動力。受疫情高度影響的行業，例如：旅宿業與餐飲服務業，這個產業女性佔超過半數。其次，任職於公共醫療與社會工作產業，包含，護士、醫生、其他醫療工作者、居住型機構社會工作者以及其他的支援服務工作者，像是清潔人員等，工作過程暴露於高度病毒感染風險當中，大約有1.36億名勞工，其中70％是女性 。相對於男性而言，女性的就業處境原本就較為脆弱，面對此次史無前例的經濟衝擊，ILO認為自二戰以來最嚴重的危機，全球各地就業機會恐將急速減少。失業、工時減少，或者在高風險中工作，是目前全世界勞工的處境。女性勞工呢？需要更多的關注。

記錄封城、封不住的微光

2月12日郭晶住的社區已經需要申請通行證才能出入，連出外散步、訪談都已經不太可能。2月13日，「日記」中提到「有朋友問我現在缺什麼？我毫不思考，脫口而出說『缺自由』」。即使缺自由，但這本日記就像作者說的是「封鎖中的光」，映照出那個城市所發生的事，還有，以此相互連結、相互支持，成為彼此黑暗中的光。

我們很幸運，在台灣，可以不缺自由的讀到這本書，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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