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民女性處境】孩子說我什麼都不懂
by 許雪芳
「他們以前常常笑我什麼都不懂，連這個也要問。」泰國籍媽媽玉秀說。
玉秀，有著一雙愛笑的眼睛，還有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走過婚變陰影的她，靠著居家打掃的工作獨立扶養三個孩子長大，來台已經十七年的她，中文表達流暢，雖然會看注音，但中文字對她而言仍是一大挑戰，這也讓孩子有時候會笑她「怎麼連這個也不會」。
她知道孩子們沒有惡意，但有時候還是會有點難過。於是，在今年暑假來臨前夕，她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讓孩子們自己回泰國過暑假！除了希望三個孩子藉此學習獨立，好好照顧自己，甚至照顧外婆；更要讓他們體驗一下，去到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的地方生活有多麼地不容易。
「去到泰國以後換我們什麼事情都要打回來問媽媽。」二兒子說。
「去到泰國以後發現，原來什麼都不懂的是我。」大兒子說。
以前都會幫孩子把所有事情辦妥，這次玉秀要求他們全部自己來－自己辦護照、簽證；飛到泰國以後，才發現自己連入境卡都不會寫，也不知道該在哪個轉盤領取行李、在火車上遇到臨檢還嚇得不知所措……。這次經驗讓他們發現，離開台灣後，即使三兄弟在一起，很多當初覺得理所當然的事都變得不簡單了，何況媽媽以前要獨自承擔所有的挑戰。
玉秀以前常常想教孩子學泰語，孩子總推辭不想學，認為以後又用不到。從泰國回來以後，他們開始會主動詢問泰語生字，打電話回泰國時也可以和外婆聊上幾句。
「現在，孩子很少再笑我什麼都不懂。」玉秀笑著說。
（孩子說我什麼都不懂影片。台北市賽珍珠基金會製作）
台灣的新移民人數已逾48萬人，這48萬人代表著48萬個家庭，家人怎麼看待這位來自異鄉的成員，也深深地影響著新移民子女看待自己母親的態度。很多新移民媽媽想在家裡教孩子講母語，總容易被丈夫或婆婆質疑，擔心孩子們中文會因此學不好；擔心孩子會和媽媽變成「同一國人」而反對或禁止。長期下來，母親的語言及文化不受到重視甚至不被尊重，不僅容易造成男尊女卑的婚姻問題，也容易影響孩子看待家庭關係的態度。
除了家庭態度外，社會大眾的看法也很重要。長期以來，我們總一昧地認為：既然妳們來到台灣，就應該學國語，習慣在地的文化，用我們的語言和教育方式教導孩子。而在媽媽們努力學會中文、教育小孩後，大家又常討論母親的中文能力不夠好，是否容易導致孩子學習力不如同儕，而將新台灣之子視為學習上較弱勢的一群，於是不斷的召開「新移民子女教育研討會」或是實施「新移民子女輔導計畫」，反覆地討論「新台灣之子的中文程度或學習狀況，是否比一般的孩子差？」這個問題。
相信很多人都曾在網路上看見下列這句話被瘋狂轉載：
「每個人都是天才。但如果你用爬樹能力來斷定一條魚有多少才幹，牠整個人生都會相信自己愚蠢不堪。」
這段話精確地傳達了「不該用單一框架來評量每個人的能力」這個概念，對於孩子的教育是如此；台灣人看待新移民這個族群也是如此。
我們總習慣放大新移民對於環境的不熟悉、對於語言文字的不熟稔，質疑她們為台灣帶來的是助力還是阻力。如果小朋友是台美混血兒，家裡一定從小就是讓孩子浸淫在雙語的成長環境；如果媽媽是日本人或韓國人，大家一定也不會反對小朋友學媽媽的話；但如果媽媽是越南人、印尼人或是泰國人呢？可能很多人會遲疑，心裡默默地想「學那個有用嗎？」
當然有用！
東南亞和台灣往來密切，無論是國際貿易或是蓬勃發展的觀光產業，都亟需具備東南亞語言的長才。對於計畫在2015年為成立區域共同市場的「東南亞國家協會」（簡稱東協）；或是印尼與越南併列入的「靈貓六國」，台商不僅積極在當地設廠投資，也大舉在台徵才，英文固然重要，但若具備東南亞語言能力更是炙手可熱！
101年9月起，內政部、教育部和內政部入出國及移民署共同推動「全國新住民火炬計畫」，希望協助新住民融入台灣社會，並鼓勵新住民子女善用母國文化及語言優勢，全台各縣市選擇新移民子女人數超過100位或比例佔全校學生數十分之一的小學，列為「火炬計畫重點學校」，辦理家庭關懷訪視及各式多元文化活動（例如：母語課程、多元文化繪本親子共讀、多元文化美食競賽、幸福家庭親子生活體驗營等），從學校教育開始教導孩子尊重母親的文化與優勢。
作為新移民服務組織，我們很樂見政府近幾年對於新移民族群日漸重視與照顧，但火炬計畫畢竟無法照顧到全部的新移民子女，除了學校課程規劃外，更重要的應該是家庭支持與觀念的改變。大家應該用多元文化的角度思考更多的可能－她們或許中文不夠好，因為中文不是她們慣用的語言；她們也許無法指導孩子們課業，但她們的文化背景和經驗可以幫助孩子看到台灣以外的世界。
早期，這一群勇敢的女性來到台灣落地生根，解決了台灣男性找不到婚配對象的問題，也舒緩了台灣生育率嚴重不足的問題；近年來，在全球化的趨勢下，無論求學、觀光、經商、或工作，都大幅增加了跨國婚姻的人數。現在，她們擔負起養育台灣下一代的責任，不管是新移民家庭還是社會大眾，都應該更尊重她們所擁有的「軟實力」，這群新移民媽媽或者新台灣之子，除了是社會的課題之外，更將是台灣的希望！
（作者為台北市賽珍珠基金會企劃專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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