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期特輯】網氏編委的跨世代對話
by 江妙瑩、陳竹儀、吳邦瑀
前言:妙瑩是網氏第3任主編,主編網氏23年;竹儀是彭婉如文教基金會研究員,代表參與網氏編輯會議多年;年輕的邦瑀參與網氏僅1年餘,婦女新知基金會組織部主任。
7月的編輯會議討論中,構思600期內容之際,先來後到的編委們對妙瑩為何能夠編輯一份女性電子報長達23年?於是促成了這場跨世代對話,不僅坦誠敘說個人的性別意識啟蒙、思想的轉變、如何影響個人的職涯與生活,又如何看待網氏的定位……一起溫故知新網氏的故事。
對話如下:
性別意識的啟蒙、如何影響職涯與生活
竹儀:每一位進入網氏的夥伴都會聽過妙瑩詳細解說網氏的歷史、成立的故事,但我們始終不知道的是,妙瑩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開始觸及網氏的業務?之前有其他的工作嗎?如果有,和之前工作經驗的差異在哪裡?
妙瑩:嗯,話說從頭,談到自己在什麼情況下開始接觸網氏,這是一段好長的故事,長達23年的歲月。
進入開拓文教基金會主編網氏之前,先後在自由時報、中國時報擔任攝影、採訪組記者。在主跑台北市政府新聞的同時兼跑社會運動路線。1994-1998年正值陳水扁主政下的台北市,結識了網氏首任總編輯、也是開拓現任執行長蔡淑芳,淑芳當時為社會局長陳菊的機要祕書。後來,淑芳離開市府轉任開拓研究員,開設「台灣婦女資訊網 」, 累積當代婦女運動資料庫。網氏創刊後,其積累的報導及論述內容,逐漸取代了婦女資訊網的功能。
1998年3月8日婦女節當天,開拓結合了多個婦女團體創立網氏(見 素誰生了網氏?),我在淑芳的連結下成了首批訂戶。由於婦運是我採訪生涯十分珍視的路線, 數年目睹婦運前輩們上街頭抗爭、改革父權法案、倡議平權立法……我總是懷抱欽佩與孺慕之情,心想自己也要為女性奉獻一分心力。很巧地,在二個孩子年幼時決定離開早出晚歸的新聞工作之際,就接到淑芳的邀約說,網氏缺少一名主編人選,就這樣,媒體+婦運,Bingo ,一言為定,自己也沒料到,接下網氏編務一做就是23年。
網氏和之前的新聞採訪工作節奏不同,過去在主流媒體追求的是快、狠、準,搶獨家是多數記者兢兢業業努力的目標,我也不例外。在網氏身兼採訪、編務,以及作為開拓與眾多婦團連絡的窗口。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主編網氏過程中,結交到許多志趣相投,彼此是一輩子的好朋友,這是身處主流媒體,同事與同業彼此都是競爭關係有很大的不同。
竹儀:妙瑩的性別意識啟蒙是在何時呢?是在經營網氏之前還是之後?經營網氏之後,是否有什麼思想上的轉變?或是有什麼讓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印證或衝突)?
妙瑩:老實說,進入開拓之前,跑過多年的婦運新聞,但談不上有性別意識。因此,開始接手網氏編務後才發現所學不足,怎麼思考女性從事性產業、代理孕母、外遇通姦等等問題,還有男性也是父權壓迫下的族群,如何釐清其與受宰制的女性族群關係?這些需要辯證的問題十分複雜多元,涉及身體自主、性削剝、生育權、性慾自主等等性別與階級交織的思考,婦運界與勞動界也各有不同切入論述角度,促使我決定重返校園再進修,也很幸運的在2005年考取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好不容易熬了6年, 修學分、拼論文,終於2011年順利完成論文畢業,現在回想不得不佩服自己,當時體力好,才能在兼顧學業、工作與家庭照顧之下圓夢。
2020年 5月29日大法官會議宣示刑法第239條通姦罪及刑事訴訟法第239條但書雙雙違憲,也就是說「有配偶而與人通姦者,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其相姦者亦同」以及 「對於配偶撤回告訴者,其效力不及於相姦人」 等規定立即失效,寫下台灣憲法與性別運動史新的里程碑 (見 關於通姦除罪,大法官沒說的事)。我們都知道,推動通姦除刑事罪的婦女新知基金會倡議多年,反對廢除刑法通姦罪的人在歷次民調中始終占多數,甚至有大老婆團體之稱的婦團也表達不支持的態度。若不是多個司法官申請釋憲及大法官會議的宣示,確立人民的性自主權、隱私權和人格尊嚴,讓人重新認知婚姻家庭的意義,台灣通姦除罪之路恐怕仍遙遙無期。
隨著台灣社會快速變遷發展,男女外遇事件層出不窮,我也由網氏的姊妹網站「台灣婦女網路論壇」婚姻家庭討論區的眾多網友留言窺知一二,許多女性在該討論區抒發丈夫外遇的婚姻生活困境,在這裡,我同時觀察到憤恨丈夫外遇的妻子,自己也外遇了,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想進一步了解,長期禁錮台灣人的性道德價值究竟如何鬆綁?追求情慾自主,究竟如何轉變?
我們都知道,社會對待外遇這件事,長期存在男女不同的雙重標準,男生外遇總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女生外遇就是蕩婦、十惡不赦;妻子原配顧念孩子及家庭圓滿,撤告比例遠高於男性,呈現著性別權力不對等的現象。
經過訪談後,我發現,所謂的一夫一妻傳統價值可以隨著情境、個人的轉念而鬆動,從一而終、堅持守貞的觀念並非牢不可破,這也說明了,自大法官會議宣告通姦刑事罪違憲後,台灣社會並未因為少了刑事罪的懲罰,原配就暴動了呀!當然,我也不是在說外遇就好棒棒,畢竟情感出軌的外遇,其婚姻家庭及親子生活多少必須付出代價呀,最終,還是得回到配偶間的相互尊重、平等互動溝通予以解決問題。
妙瑩:竹儀和邦瑀呢?很想聽聽妳們性別意識啟蒙的歷程。
竹儀:我的性別意識真正的啟蒙是在大學,在大學以前,的確會因為自己或周遭女人的處境而有一種憤怒,但很難具體的描繪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我當時所處的時代,社會上對於女性的權益也許已經有一點討論(但還是怕怕的),但對於多元性別的領域,多半是避而不談,非常隱晦。邱妙津的小說、從日本漂洋過海而來的BL漫畫小說、地下交易的同人誌、只能在特定書店取得的《女朋友》、偷偷收同位素電子報……在迷惘的高中時代,相較於懷念大中國、無聊的聯考素材,這些多元的讀本變成少年少女們的出口。剛上大學時,自己讀了一些女性主義的理論,但直到大四的時候,修習了成令方老師(編註:高醫大性別所退休教授,當時任教於輔大社會系)性別問題研究、醫療社會學等課程,正式開啟了我對於性別議題更深刻的關切。
妙瑩:1990年代出生的邦瑀,是接受性別平等教育成長的一代,妳的經驗或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教育體制的轉變。
邦瑀:我覺得比起同年齡的夥伴,我啟蒙的時間算比較晚的。從小雖然一直聽到長輩、同儕會說「女生坐姿要端正」、「讀書不用太好沒關係,反正之後要嫁人,讀太高反而沒人要」、「個性溫柔一點,不要講話那麼大聲、不要那麼愛打球曬黑」等等,但我一直沒有覺得怎麼樣,並依照天生喜歡唱反調的個性,越發故意地往那些大家叫我「不要做」的事情發展。也不知道是大家越說女生不適合讀數理,我就偏要讀數理,還是我真的對數理比較有興趣,一直到大學都是在理工科系發展,一路上面對加諸於我的性別刻板印象,我都只是覺得講這些話的人們好煩,歸因於那些人的個人問題,並沒有看見結構的面向。
大學時誤打誤撞修了一堂「台灣女性人物群像」課程,對女性生命經驗有了好奇與認識,才發現原來我所遭遇的那些言論與態度,並不是個人的、不是單純的機率問題、不是剛剛好我遇到的人愛這麼說,而是結構的、社會性的因素讓這一切一再發生,發生在不同時空背景,使得不同女性有了既相異又極度相似的生命經驗。
從那之後上了其他性別課程,學習了更多女性主義理論,也對台灣婦運有更多理解;加上當時(2016年左右)正好婚姻平權再度興起浪花,我也參加了一些上街倡議的運動。在課堂上、活動中,我閱讀文本、實踐行動,吸收了更多知識,也認識了許多夥伴,同儕團體給了我更多學習與力量。很多人都說「開了性別眼就回不去了」,我當時強烈地這麼覺得,一邊崩潰於目不暇給(亂用成語XD)的壓迫與限制,一邊回頭思考過去的生命經驗,看見那些當時沒發現的傷,一點一點地療癒自己。後來漸漸長出女性主義者及雙性戀認同,自此往後,這些議題對我來說都離自己好近,無法閉上眼不管不看,一路上又有許多貴人、師長、好友互相鼓勵,不知不覺地性別議題成為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塊。
妙瑩:依我們3人性別意識啟蒙的經驗來看,學校教育確實是個體性別意識啟蒙很重要的一環,竹儀和邦瑀卻都是上了大學才有機會接觸性別平等教育相關課程。部分家長認為,兒童、青少年還太小,不應該授予性傾向、情感關係等自我認同方面的課程,但不表示孩子沒有這方面的困惑,學校不教、家長不願或不知如何談的結果,任由孩子自己痛苦、掙扎探索,難道這就是我們國民教育的目標?[2]這次二位的分享非常寶貴,讓我們理解到,性別平等觀念必須從小學到國高中給予適性適齡的教育。
竹儀:妙瑩的性別意識啟蒙後,在自己的職涯上有什麼影響?在生活上,尤其是親密關係、教養、家庭關係(原生家庭及姻親)有什麼影響?
妙瑩:部分久不見面的朋友知道我仍在負責網氏編務,總忍不住說:「妳還在編呀!」暗示我的不長進。我也常常問自己,這份工作到底哪裡吸引我?或者說,我為什麼不換工作?首先,我是在育兒階段進入開拓,隨著不同育兒階段的需求,開拓提供了我彈性選擇工作的時段,例如,小學低、中、高年級的上課時數不同,我得以隨之調配,放眼望去,能夠兼顧心儀的採訪工作及照顧孩子,這是目前職場上很難得的彈性工時措施。珍惜課後與孩子相處的同時,在工作上我更能全力以赴。
其次, 由於網氏編輯團隊內的合作夥伴大多是倡議女性及性少數社群權益的團體,隨著社會脈動發展不斷產生的新議題,或是尚未完成立/修法的議題,例如,同性婚姻合法化、通姦去刑事罪、數位性別暴力的防治……這份工作始終處於掌握社會脈動、實踐性別正義的最前線,與我當年希冀為女性盡一心力相呼應。
至於如何在生活產生影響?這也是好問題,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記得孩子在成長過程經常問我:「媽咪,為什麼妳和其他同學的媽咪不一樣?」或許妳會好奇,孩子的不一樣究竟指的是什麼?例如,孩子和同學、朋友相約外出,同學總像是灰姑娘般趕著晚上10:00前回家;妳可能又會問我,難道我不擔心孩子遭到任何意外嗎?與其擔心不確定機率的意外,我想和孩子強調的是,「一旦發生意外絕不是妳/你的錯,不是因為妳/你的外表、性別、穿著或晚歸等因素,而是應該由做錯事的人負起責任」。
還有我家孩子從小認知到,不管她/他是異性戀或同性戀或雙性戀,都不會減損爸媽對她/他的愛,我期待我的孩子能夠活出自由自在自主的人生,這一點,我和先生都是抱持同樣的想法。至於親戚部分,因2018年同志公投案[1],在原生家庭親族群組討論中已經撕破臉,這就是影響,但我也不後悔,我想 ,當時若不暢所欲言,內傷更重吧。
妙瑩:我的經驗或許有些慘烈,對竹儀的職涯和生活影響又是什麼?
竹儀:我想大家都深有同感,一但打開了性別之眼,就是一種「回不去」的感覺。這自然影響了我平常的閱讀與工作、生涯的選擇。自從進入性別議題的探討後,我也開始認識國內的婦女團體,後來在研究所的最後一年,因為大學同學的介紹,我開始在台灣女人連線的工作,爾後在淑英辦公室(編註:前立委黃淑英國會辦公室)以及婉如基金會(編註:彭婉如文教基金會)的工作歷程,和婦女團體都脫不了關係。
在生活上,經過性別意識的啟蒙,讓我有比較誠實且勇敢坦然地面對自己人生抉擇,比較沒有心理負擔,對於選擇符合自我想望而非順從家人期待的道路,也比較不會有罪惡感。依如妙瑩的經驗,坦白說,性別平等的落實,在家庭的私領域是最困難的,知識份子具有某種程度的話語權及發聲能力,我們都很容易在公領域上面要求政府必須要推動性別平等政策、在課堂上討論的時候,也很認同、並分享性別平等的理念,面對歧視或不平等,也都能夠暢所欲言、支持弱勢,但同樣的訴求拿回去面對家人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因為衝突的代價太大也太痛,對待家人,往往無法使用在公領域的那一套,因為永遠無法「就事論事」。學生時期,會覺得有些學者在自己的私生活上,好像仍然脫離不了未能分工的家務與媳婦面對婆家的壓迫,對此往往覺得沮喪與不認同,但隨著年紀漸長,大概可以理解這當中的艱難與遲疑。
妙瑩:邦瑀和竹儀都有「開了性別眼就回不去」的經驗,那我很好奇,邦瑀的性別意識啟蒙如何影響自己的職涯選擇及生活的呢?
邦瑀:如之前提到的,我就學時期一直都在理工領域,對職涯的想像也是讀完研究所、進企業工作。然而在我大三的時候發生了轉折,可能是因為有了生命中更感興趣的事物(性別議題),我發現我不是那麼喜歡自己就讀的科系。這讓我不禁思考,一路讀理工真的是一種表現了「女性不受刻板印象束縛」的選擇嗎?還是在社會「男理工、女文史」的刻板印象下,我刻意反叛地做出讀理工的選擇,其實這也不是我真正喜歡的事物?我是不是也陷於刻板印象的框架了?
無論如何,性別意識的啟蒙讓我對自我、對未來的想像都更加多元,加諸於身上的限制也一層一層拿下,我更認真去探索、尋找自己有興趣的事物,面對生活也不受限於學科的讀本,而是多方地嘗試,參與各種活動。大學畢業後邊準備心輔所的考試,邊四處參加社會運動(好不認真XD),後來注意到婦女新知基金會開了職缺,我也對這個大學時文本裡常常讀到的組織非常憧憬,便投了履歷,後續研究所沒考上、收到新知錄取通知,便開心踏入婦運領域的工作了!
而在生活上可能因為看見結構對人們的影響,對我自己來說,可以相對自由地做選擇,就算受到限制也比較知道這個限制來自何方;對於看待他人來說,我比較能同理為何人們會有這些選擇、認知、行為,而不是把一切怪罪在個人身上。雖然更容易因看見不平等而生氣,但也更能溫柔同理他人了吧?
一個跨越時間、空間,讓女性經驗、多元視角能自在闡述的空間
妙瑩:不記得邦瑀是何時參與網氏的?妳怎麼定位網氏這份女性電子報?
邦瑀:我2019加入新知後,12月的編輯會議就由同事帶著一起加入編輯團隊了,想想至今也一年半了!
以前在搜尋資料時,就時常會看到網氏的文章,在實際加入編輯團隊,更多地瀏覽網氏電子報後,常常驚訝於文章內容之多元、談論到的面向之廣闊。從個人的、身體的、感受的,到社會、國家的、體制的,各種層面都有相關文章!而裡面的女性形象亦十分不同,同志、異性戀、新移民、女兒、媽媽、社會運動者、職場媽媽、照顧者……各種身分都可以在網氏裡被看見。網氏自1998年出刊,文章內容表現了從當時到現在的社會、觀念變遷,也可以看見哪些是有所改變的、哪些議題又是停駐不前的。除此之外,網氏裡更可以看見針對議題的各種觀點,而且文章的內容都很有適讀性,不會讓人看得吃力,我覺得這一切都非常珍貴。
如果用一句話來說,我覺得網氏電子報是一個跨越了時間、空間,讓女性經驗、多元視角能自在闡述的空間。
妙瑩:竹儀怎麼看網氏呢?
竹儀:我和網氏編輯會議的淵源其實很早,大約是2005年。但為何有機會參與網氏,我已經不復記憶了。當時我是台灣女人連線的工作人員,我猜,雖然台女連不是編輯成員,但當時應該是因為我們和台北市女性權益促進會、勵馨基金會共同舉辦第一屆的台北V-day,而因此跟網氏有接觸,但也有可能是我跟著友團台北市女性權益促進會的工作夥伴一起來網氏觀摩見習。除了參與了一次或兩次的會議之外,也貢獻了一篇文章。直到進入婉如基金會工作之後,才正式以編輯團隊的一員參與網氏。
我其實蠻早就知道網氏女性電子報的。早期在網路資源與自媒體沒有這麼發達的時代,網氏是一個想要了解性別議題的重要媒介。所以在網路上想要搜尋性別議題、各大婦女團體的論述等等,都會搜尋得到,我在大學時期,就有訂閱過一陣子網氏電子報。
現在隨著媒體資訊爆炸、議題的傳播逐漸圖像、影像化,純文字的閱讀,似乎只有想要繼續深入了解的讀者才會努力爬梳文字資料,在這樣的世代,我覺得網氏除了具有一路跟隨台灣婦女運動的珍貴歷史價值之外,現在它仍然扮演了重要的匯集角色,這個平台提供的文章與論述、傳達的觀念,都是現階段婦女團體關切的議題。也許會有人覺得,其實也有其他更炫酷、更新興商業平台,但由於經營一個平台並不容易,難免在平台上會有一些基於商業理由而存在的論述,坦白說,我也時不時在一些頗受好評的平台上閱讀到有點歪的論述。但網氏對於任何的對外合作,都經過編輯成員的討論,而我們考慮到的,不僅僅是平台的存續,同時也會考慮到這樣的合作邀約是否有利益衝突、我們是否能夠維持我們的主體性等等的問題,這是其他商業平台所不及之處。
主編如何克服挫敗感?
竹儀:我反過來問妙瑩,電子報的編輯夥伴因為都是NGO工作者,有時候開完編輯會議之後,一忙於工作,拖稿成為常態,或是遇到苦無主題的時候,身為編輯,多少會感到些許挫折吧?妙瑩都是怎麼克服這樣的困境?
妙瑩:23年來,網路發展日新月異,社運團體大多已可利用社交媒體或官網與社會大眾溝通與互動,可說是擁有自媒體的時代,再加上,部分以商業思維創刊的獨立媒體重視性別議題,提供了服務弱勢族群的社運組織更多元選擇合作的機會,網氏持續肩負為女性及性少數社群發聲,自然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媒體。
同時,代表合作組織的夥伴來來去去,年輕一代的數位原生代對網路社運也不復當年一起創刊夥伴的使命感,難以期待持續參與的熱誠,這是可以理解的。說沒挫敗那是騙人的,可是,對身為主編的我來說,每每召開編輯會議時,還是能感受到合作夥伴參與的熱情;或是在發報系統見到為數眾多讀者開信瀏覽電子報的數字,或者是官網及臉書粉絲專頁上的留言,總是想著,原來我不是孤單一人,想到有很多女性需要這樣一個友善、理解自己處境的空間,而我的陪伴是有意義的,就覺得根本沒時間挫折呀!很快地提起精神,繼續企畫下一期主題、採訪、撰稿、編輯的工作。不過,我還是要感謝歷年來的編委無私的奉獻。
編委們的觀察與學習
妙瑩:身為編委的妳們,參與網氏過程中有什麼觀察、學習?
竹儀:網氏編輯團隊彙集各個不同的團體、各有所長,我常常在和大家一起討論議題的時候發現,有些觀點很精闢,但剛剛沒想到。藉著編輯會議的平台,也是一個我可以定時更新友好團體最近議題的媒介,不然現在資訊這麼爆炸,有時候光是處理自己單位的事情就夠忙的了,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關注友團。同時,在人身安全保護、或社工專業等領域,是我比較沒有實際接觸過的議題,從夥伴們的分享,我也學到很多!
邦瑀:其實剛開始參與網氏時,不太習慣編輯會議一開始會先分享、討論性別議題的方式,一來可能是我對編輯小組成員不熟悉,二來是我會擔心在婦運夥伴面前說出不恰當的發言。但隨著對會議內容、成員夥伴們的熟悉,和大家討論變成我很期待的事!妙瑩會鼓勵我發言、給我信心,夥伴們也會認真傾聽我說的話,甚至在回應的時候替我梳理脈絡、表達對我的想法的理解,再用精簡直白的語言來提出他們的看法。這樣的討論氛圍讓我覺得舒適自在,不用擔心講得不好會被批判,讓我越來越能好好說出想說的話。
除了上述的舒適討論氛圍外,編輯會議更是我學習的好地方!會議過程中我常常讚嘆:「哇這個夥伴講出來的論點,就是我剛剛長篇大論想表達的東西!怎麼可以這麼淺白精闢!」「從這個角度切入的看法好有趣,我沒有想過!」因此無論是由我或夥伴發言,都是我學習的時機。我會記下夥伴用什麼詞來表達、怎麼好好描述論點、如何同理他人看法之餘也提出自己的見解……。每次的討論都帶給我滿滿收穫,在傾聽&表達能力上、運用不同角度分析的能力上,透過編輯會議都有所學習、成長。
另外我常常看妙瑩要寫議程、提醒大家開會(我又常忘記回信嗚嗚抱歉)、主持會議、寫會議記錄,非常認真面對每一期網氏電子報,讓我覺得好敬佩,這真是很不簡單的事情耶!
參與網氏和個人的性別意識如何交織輝映?
妙瑩:謝謝竹儀和邦瑀的經驗和肯定,我也很享受一起討論性別時事和各組織相互交流的氛圍。我想追問的是,邦瑀和竹儀參與網氏和個人的性別意識如何交織輝映?印象深刻的例子?
邦瑀:前一段,我好像不小心就提到網氏與個人性別意識的相輝映了,編輯會議增強了我對性別議題的討論能力,也讓我對原本的想法有各種省思與調整。舉例來說,今年婦女節的活動討論到日常生活中的歧視(編註:2021婦女節的關懷:日常的歧視粉絲頁活動),不只在編輯會議中聽了夥伴的想法,我也有拿來跟朋友討論,透過他人的經驗分享,我對日常、非意圖歧視有更多想像(資料庫被擴充的感覺,新發現很多面向可以討論)。一時之間有點記不起當時具體討論到什麼內容,嗚嗚,只能先提出一個有點抽象的感想,如果我有想到會再補充!
竹儀:不得不說參與網氏編輯會議,討論時事、性別議題真的是很愉快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我們工作的團體都是婦女團體,以至於編輯會議的夥伴們可以說是「超級同溫層」,即使我們不見得在每個議題上都能有百分之百的共識,但因為大家都在最基本的性別平等部分很有概念,以至於討論起來都很舒暢,即使見解不同,也少有不舒服的時刻。畢竟女性主義理論本身就是一個有多元觀點的學說,從不同的基礎上,我們都會有不同的看見。
至於和我個人性別意識交織輝映,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接受妙瑩的個人邀稿,而且當初妙瑩邀稿的時候,我還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好寫的,但後來寫出來之後,的確有一種因為記錄了某個部分的人生而有了完整的感覺,真的非常感謝妙瑩的鼓勵推坑。至於我到底被邀了寫了什麼,就維持一貫的神秘,讓我繼續賣個關子吧!
妙瑩:我才要謝謝竹儀,慨允分享個人的生命故事,豐富了專題報導內容,十分珍貴且精彩!
竹儀:挺好的。我再來問妙瑩,對於這幾年婦女/性別運動有觀察到哪些轉變?有什麼感想呢?
妙瑩:這幾年,台灣的性別平權指標表現亮眼,在亞洲國家名列前矛,這是有目共睹的,特別是近年來的大法官會議的宣示,引導了婚姻平權、性自主、身體自主的觀念,使得婦女/性別運動往前邁進。
也因為女權意識的提升,我觀察到,另一股反挫的力量透過主流媒體或社群媒體移花接木、造謠抹黑的手法隨之在人際之間流竄;也同時發現,厭女的現象仍然在生活中無所不在,例如,台灣首位女性總統蔡英文不止一次因為單身、女性等身分遭致「沒生小孩不懂父母心」的攻訐;而前立委洪慈庸卻又因為在立委任內結婚生子,竟被批「忙著結婚生子」的歧視對待!無論女性是單身,亦或結婚生子,皆成為貶抑的對象,這不是厭女,什麼才是厭女!
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社會文化根植於文化土壤裡,不是有了一位女性總統或是女性國會議員超過4成表現亮眼,就自滿男女平等了,不,不是的,婚姻暴力、數位性別暴力依然有增無減、女性遭受跟蹤騷擾的生命威脅也沒有停止過,還有職場中的性騷擾、懷孕歧視等問題,夥伴們,婦女/性別運動還有長路要走,妳們說是不?
資料來源:素誰生了網氏系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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