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佛斯／異鄉人的離婚二三事
by 迪佛斯
前一陣子，跟一個朋友聊起彼此的離婚經驗。雖然她是台灣人，我是香港人，但我們不約而同的都曾擁有一段「異國婚姻」的經驗。也許我在台灣生活太久，一下間其實也難意會到自己是跟「外國人」結過婚。
在居留和結婚之間
離婚，必然是先結婚。在台灣，過往外國人取得居留的方式離不開工作或依親，再加上兩岸的政治因素，曾經是外籍配偶的我，生活上仍然無可避免的會被認為有「假結婚，真居留」之嫌疑。故此，我時常半開玩笑的說：「我是『真結婚，真居留』」。
為什麼我會特別在意這個想法呢？
在我唸研究所時，曾經為了居留一事非常苦惱。那時候，台灣政府還沒有推出現在港人留台居留的政策(目前碩士畢業後可延長留台期限2年以尋找工作)，即使我在碩士畢業也無法延長居留。在一次跟朋友的聚會上，當時的男友衝口說了：「要是你不能留下來，我們也可以登記結婚，我先回家拿一下戶籍謄本便好。」
我天真的相信對方願意提供這樣的協助，但在某次對談中，我詢問對方對此事的想法時，他回答說：「那只是當天說說，我現在沒有這個想法。」那一刻，我除了有點感傷外，也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不能依靠別人來決定。而結婚也不是一個隨便的選項。
進退維谷，前後方可有路？
雖然我後來決定跟前夫結婚也是跟居留有關，但有了先前的經驗，所以過程間我們做了非常多的討論，也經歷很多掙扎和思考，才共同做出登記結婚的決定，最後我也在台灣取得了居留和定居的身份。
面對每個人生交叉點，不只是結婚需要經過深思熟慮，離婚後的人生方向，同樣要靠自己努力摸索。在離婚後是否要回到故鄉的問題上，我跟我朋友的選擇還蠻不一樣。
她在台灣的人脈和資源較多，相對留在異國要獨自生活下去比較挑戰，加上國外生活經驗對她回台利多於弊，故她最後決定返回台灣；而我在台灣生活的時間較長，也累積了比較多的社會資源，加上原生家庭能支持我的地方非常有限，台灣學歷和工作經驗可能對回港工作沒有幫助。所以，同樣面對一段異國婚姻的結束，我們能選擇的退路和前路卻截然不同。
離婚後成了沒有戶籍的人
不過在哪裡離婚，少不免還是要完成一些當地政府的規定。在香港辦理離婚的話，雙方要先分居一年才可辦理(類似冷靜期的概念)，而台灣幾乎是隨送隨辦；另外，台灣人離婚後必須辦理戶籍變更，即所謂「遷出」戶籍。
香港地方小，人口也沒台灣多，更沒有如台灣般被日本長期統治，故此香港沒有戶籍制度，人口流動也非常的自然。我剛來台灣時也對這制度很不適應，我覺得在全球化的時代，人們為了更好的生活而作出流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在台灣沒有戶籍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很多社會福利政策都難以被保障。求學和工作時，戶籍對我來說不太重要，但結婚依親居留後，戶籍給予我很多方便，所以我不得不正視自己的戶籍身份問題。
然而，離婚後，沒有房產、還不知道下個落腳處的我，馬上便成為「沒有戶籍的人」。幸得友人出手相助，最後順利找到可以「寄居」的戶籍，減少很多麻煩和困擾。我可能真的很幸運，得到很多朋友的協助，但我知道不少人因為經濟、居留或戶籍問題，勉強自己留在關係裡，真的讓人感到疼惜和難過。然而要面對的問題還沒有完結……
在台緊急連絡人是職場主管
我定期需要回醫院做一些檢查，因為要更從居留證字號換成身分證證號，我必須重新填寫資料。填到最後一欄時，我不經意的寫了前夫的名字和電話，交給櫃台人員後發現，現在已經不能再填對方的資料了，那我要填寫誰呢？
於是我在想，這位緊急聯絡人必須要在緊急時聯絡得到人，而且了解我的情況也可以提供協助。由於我只有一人在台灣生活，填寫香港的家人實在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過往預設由我前夫擔任這角色。但這會是我因為約定俗成，覺得夫妻關係就是必須承擔彼此生命，而非填他不可？現在重新來過，那我還可以有什麼選擇呢？
最後我交出了主管的名字，櫃台小姐問：「你們是什麼關係？」我說：「工作關係。」對方雖然有點錯愕，但也只能把表單收下。現在一切重新開始，就不再顧約定俗成的眼光吧，能找到真正了解我狀況的人比較重要和實在。
不想停下來、不想放棄，相信未來的態度，讓自己感到安心
有時候，我會幻想一下自己回到香港的家——那個我曾經很熟悉、習慣、喧鬧的城市。我也很期待能聽到父母跟我說：「有什麼事都沒關係，你都可以安心『回家』。」然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父母撤嬌、討愛。
但在台灣的15年時間，「回家」一詞的意義漸漸從回到香港，變成回到台灣。故此，我在離婚後的落腳處問題，才會變得糾纏——因為那個已不再是我當年熟悉的「家」，而是另一個他鄉，彷彿我離開台灣就不能再有什麼其他退路可言。
後來我漸漸明白到，只要我們選擇往前行，人生的路就像一直走向未竟之地，在那路上，我們可能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異鄉人」。但無論我要走到哪裡，能「安心」的可能不是我的原生家庭或伴侶，又或者是停下來完全不動等機會；反而我能讓自己「安心」的方式，正是那不想停下來、不想放棄，以及相信未來的態度，這使我這「異鄉人」在前行的路上，不須在意那些貼在我身上的「故鄉」、「他鄉」、「異鄉」的標籤，可以一直能大步往前，不須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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