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吉爾吉斯阿嬤認養之路

by 林沖

從尼泊爾好友P的成長看見教育的價值

尼泊爾的好友P是一位青年創業家,20歲就成立了自己的NGO組織,專門接待外國志工,並幫忙牽線尼泊爾當地慈善團體。看似光鮮亮麗的她一路走來並不輕鬆,15歲時家逢巨變,她兼職多份工作苦撐,養活了自己,仍舊負擔不起大學學費。不過篤信藏傳佛教徒的P喜愛幫助別人,即便自顧不暇,她仍將賺的錢拿去資助一位鄉下女孩就學。P說:「這筆錢不夠我上大學,但可以幫助她受教育。」

露易絲阿嬤生前和BA組織工作者古拉合影。林沖提供

P後來因個人境遇與NGO組織收入得以繼續學業,目前是尼泊爾最負盛名的加德滿都大學(Kathmandu University)研究生。她深深覺得,教育是最重要的事業,她自己就因年幼有機會受教育而掌握了改變的契機。大概因為這樣,P大部分合作的在地慈善組織都是孤兒院或教育相關組織,其畢業論文也和尼泊爾的教育研究有關,試圖分析尼泊爾初等教育學生的輟學原因。

P作為一位尼泊爾的女性,對社會重男輕女的傳統價值深有體會,小至家務分工,大至性別暴力,P一路走來,在關注教育議題之外,對其中的性別不平等更為敏感,比如在尼泊爾部分地區仍惡名昭彰的童婚(child marriage)習俗──女性因為未成年結婚,早早步入家庭也失去受教育的機會。P對於女性總是更多了份同理心。

多見資助幼童計畫,少見認養弱勢老人組織

2018年我跟P在尼泊爾鄉間田野調查時,拜訪了很多2015年的地震受災戶,其中處境最艱辛的莫過於年長的寡婦。P升起幫助念頭,我因此和P分享了當年在吉爾吉斯拜訪過的NGO組織—「認養阿嬤」(Babushla Adaptation, 簡稱BA)。

P對於BA的做法很欣賞,眉宇間有了躍躍欲試之態。

P的人生經歷讓我看見了教育的價值,不時提起小時候資助她教育、素未謀面的義大利媽媽,和在育幼院做志工時,總是為她提供全方位建議的荷蘭姊姊等等。P不曾忘記過一路上幫助過她的每一個人,這也是為什麼她對於傳遞這番善意如此不遺餘力。

某一刻我突然理解為何少見像BA這樣認養老人的組織,而多見認養兒童或其教育經費的計畫。年幼的生命仍有大把的時光與彈性,去發展自我,去改變未來,為社會注入源頭活水。轉頭看看BA所資助的老邁面孔,他們的時間並不多,精力與契機有限,能安養天年或已是最佳所求。

雖說如此,幾年過去,我在旅途中仍是不時念起那些個滿布皺紋的臉孔,相依為命的露易絲姊妹、家破人亡的老爺爺,和寒冷冬日前來領取物資的老太太,一面之緣,記憶猶新。(參閱 在吉爾吉斯拜訪「認養阿嬤」組織

吉爾吉斯阿嬤們在寒冷冬日盛裝外出領取生活補助和物資。林沖提供

忘了是什麼契機,去年中,我去信BA詢問曾在吉爾吉斯有過一面之緣的露易絲姊妹和老爺爺的近況,BA回信說老爺爺安好,不過露易絲去世了,而露易絲的姊姊不在BA的資助名單內,狀況不明。我拜託BA幫我打聽其姊消息,或許因業務繁忙,BA一直沒有回我訊息,一過數月我也淡忘這件事。再問起,露易絲的姊姊也過世了。

本來懷抱希望,若其姊還活著,剛結束澳洲打工度假(參閱 黑工?灰工?澳洲打工的魔鬼細節),還有點閒錢的我,也許可以開始資助她。不料時光與因緣都不等人,生命無常,我不為此難過,但聞及此事,也不禁有些遺憾。也曾想過好好學點俄文,再尋機會回去拜訪,比起初見面時好奇她們的過去,更想有機會共享她們不多的時光。如今在我未能回到吉爾吉斯前,姊妹已雙雙過世,好奇若有佛家的因緣輪迴,我與她們的相見又在種什麼因緣?

預留的捐贈款還在,我和BA表達認養的意願。

BA問我是否要指定資助對象,或是由他們幫我安排。我表達自行選擇意願後收到了一份「急待認養名單」,裡頭有6、7個阿嬤的簡短介紹,他們大多獨居,房屋急需修繕或寄人籬下,身體大多有慢性疾病或曾罹患癌症,微薄的退休金根本也負擔不起醫療開銷。

本來想自己選是因為能多了解資助對象,現在看來或許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要從中選一個實在太難。但一年180歐元(2020.7.20約新台幣6,055元)的資助費用,對我也不算小額,若想要維持年年資助,我確實也只能選一個。

名單上只有一位阿嬤住在城市,簡介上說她自年輕就患有嚴重弱視,早年曾為盲人社群服務近30年,目前和雙手都截肢的兒子住在吉爾吉斯首都比斯凱克(Bishkek)。比起其他阿嬤,她的身體疾病算是比較輕微的,但或許是「服務他人」的經歷讓我動心,想起了P的獻身精神,或是因同一份名單我已讀了好幾天感覺不能再耽擱,最後選了這位我連名字都不會唸的阿嬤。阿嬤年事已高,我也忙於生活,近期未有任何前往中亞的打算,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這個距離數千公里外的阿嬤。但善念已遞,寫下這篇故事或許是延續這份心意吧。

(林沖,高山健行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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