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心筠/從2017多倫多同志遊行看同志運動的未來

by 彭心筠

前兩年的同志驕傲月,我作為觀眾,看著每一個團體、不同的表演和裝扮,都覺得莫名的興奮,也很感激多倫多有那麼多的組織、包括許多企業、商家、或是政府單位,願意在驕傲月的時候現身,走上街頭支持同志權益。

心筠(中)參加2017多倫多同志遊行,成為遊行隊伍的一份子。彭心筠提供

今年(2017)多倫多同志遊行,我與幾個Butterfly(Asian and Migrant Sex Workers Network,見 在多倫多與「遷蝶」相遇:和移民性工作者一同發聲)及 St. Stephen’s Community House(社區服務中心,在多倫多有九個服務地點,有超過100位員工和至少550位志工,主要對於失業、遊民、暴力、青少年、愛滋及新移民的議題提供課程、服務及相關協助)的夥伴,隨著 Toronto Neighborhood Centres (作為社區資源連結的樞紐,並提供其他社會服務單位相關支持。他們統整了多倫多社會服務單位的資訊,例如長者服務、青少年及家庭服務、就業服務、技能訓練、安居服務、社區發展、英語課程、住房及食物提供等)的隊伍一起走,和之前在旁邊觀賞或當志工有很不一樣的體驗。這是我在多倫多參與同志遊行的第三年,作為遊行隊伍的其中一份子,從不同的角度出發,讓我更感受到從遊行隊伍的角度及身為遊行的一份子思考,究竟每年一度的遊行能夠為社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在人們心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意義?

寬敞的 Yonge 街(多倫多主要大道,曾為金氏世界紀錄承認為世界最長道路),在下城區段,總是每年遊行時人潮擁擠又熱鬧歡騰的重點地段。遊行起點到終點約三、四公里的距離,但因為人數眾多,因此最快也要花大約兩到三個小時才能全數走完,參與遊行的將近有140幾個隊伍 (Pride Toronto 網站提供所有團體的名單),整條封街遊行,每年總是吸引各地人潮及外國觀光客前來觀賞。街邊的商家在那天總是客滿,住戶也都相當支持,會在自家陽台或門前精心裝置彩虹相關裝飾,一同響應同志驕傲節日。

參與遊行的隊伍在起點集合,開始分發標語、彩虹飾品、裝飾自己的隊伍,像是參加公司出遊一樣自然且興奮。在團體中的每個人,只要願意一起走在隊伍中,對遊行就是最大的支持,因此,在行走的過程中,即使大家互不認識,但在整條封街、與觀眾隔屏的寬敞空間裡,表現自己團體的特色、舞動,都顯得自在,整個遊行提供各個團體充裕的舞台,在這兩三小時內得以盡情發揮。在觀眾的眼裡,這些熱力十足的團體,讓多倫多增添不少魅力、為多倫多帶來商機,也成為象徵多倫多性別議題進步且多元包容、對同志友善的標的。

2017多倫多同志遊行,寬敞的Yonge街整條封街,街旁的商家、住戶都相當支持,一同響應同志驕傲節日。彭心筠提供

但事實上今年多倫多同志遊行,在籌備期間發生一件事,Black Lives Matter Toronto (為一國際跨地域性的組織,為了當地的黑人夥伴努力,關注貧窮、暴力、性少數、移民等議題,致力於消除對黑人的種族歧視。目前可說是多倫多最具倡議性的社會運動組織)在今年遞交一份清單給遊行單位,希望遊行大會能針對種族議題,包括對黑人或其他少數種族的酷兒、跨性別夥伴的重視,以及由於遊行本身不夠多元,侵犯到一些少數群體的空間,只顯現某些主流群體的聲音。因此他們希望增加遊行中,不同種族工作人員的比例,以及希望遊行去除警察、甚至便衣警察在隊伍中的身影,來呼籲大眾重視黑人長期以來遭受警察的不平等對待,以提供黑人酷兒及性少數夥伴一個真正自在的空間 ,而遊行聯盟也同意讓警察退出遊行。但最後,多年來都有參加遊行的Black Lives Matter Toronto,今年的遊行並沒有登記參加遊行(見 多倫多同志遊行大會不清楚為何Black Lives Matter沒有報名Black Lives Matter錯過遊行報名期限,確定他們將在其他團體中現身),不過他們在遊行的終點,依然現身,希望引起大家重視 (見 Black Lives Matter仍現身遊行隊伍終點,以提醒大眾黑人酷兒及跨性別議題),並且提醒大家,遊行的本質應當為那些性少數、仍在壓迫底下的族群,而不應該被主流同志團體掩蓋了聲音。

他們的行動引起熱烈討論。網路上的負面的聲音很多,有些人認為,他們不遵守大會規則,在沒有報名的情況下還是現了身,是不尊重大會的行為;有些人認為他們的一貫作風太過激進;有人認為不只是黑人的命才是命、大家的命都是命;有些人認為要求酷兒員警甚至酷兒友善的警察全都退出遊行,實在太霸道不合理。總之,整體趨勢有點類似像是,「大家都一樣重要、加拿大已經很美好,為何你們總是不滿意」。

因為這件事情,我重新檢視了多倫多的遊行,整理了我第一年剛來參加遊行時,那種近乎美好、開放多元城市,但是說不上來哪裡怪怪的那種心情。

多倫多的同志遊行不像亞洲國家的遊行,沒有太多的政治訴求,沒有所謂的集體行動,也可以說,沒有大會的訴求。每年的慶典比較像是嘉年華會成分,帶動了附近商家、旅遊、住宿和消費,展現正向方開放而陽光的形象,以此來展現加拿大同志的多元和包容。在終點舞台,大多數的活動以歌舞或表演來吸引觀眾,相當熱鬧,總是擠得水泄不通,但沒有喊話、訴求,或希望加拿大繼續改進或檢討的部分,例如年度的檢討、改善,和同志相關法令、權益、生存空間、政府資源等,並沒有任何所謂大統整的過程。

有人會覺得,加拿大整體而言已經穩定、開放,同志婚姻合法10年,相關權益全都比照異性戀,是同志們的天堂。但在這裏居住後,我開始漸漸發現,同志空間並不如想像中的豐富,即使有Church Wellesley Village(衛斯理教會社區)作為同志區的指標,但空間和多樣仍然有限(例如多數提供給男同志、白人、中產階級),並且與同志相關的服務單位,特別是針對種族差異(例如黑人、華人同志)、移民、跨性別及其他性少數族群、或身心障礙者,不僅數量少,而且有資源和服務群體的限制,而這些少數中的少數也很少被關注和聆聽,就像對某些黑人而言,警察現身,就感到緊張、壓迫,因為別人不會懂黑人平常怎麼被警察濫權對待、因對黑人的種族歧視喪失多少條性命;就像對華人移民同志來說,有時想找一個同志聚會,但走進去全都白人,沒人對自己有興趣,加上自己的破英文,也沒人跟你說話。這些都是在看似美好的同志友善環境之下,持續發生卻鮮少被人關注的歧視議題。

寬敞街道,從頭走到尾,大部份的人在慶祝、歡呼多元平等,就代表這裏已經是性別平等的終點了嗎?我不認為。路上還是有少數人舉著「同志有罪」,安大略省針對性教育及同志教育是否進入國小課綱 (見 向不負責任的性教育說不!安大略省家長串連慢駛抗議),還是爭執不斷,但遊行少了彩虹地景、少了政治倡議和訴求,大家還有在哪些部分尋求改變?檢視現狀?當多數人的訴求已被達成時,少數中的少數越來越難結盟。

台灣呢?我們該如何從所謂「學習先進國家的同志運動」,看見他們需要改變的地方?引以借鏡的提醒自己,而不是只是一味的崇拜他們擁有的一切呢?

了解更多心筠在加拿大多倫多的職場與生活觀察,文章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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